孩子既然已經是要出來了,就算是時日不足,也得讓孩子出來。

    過了一會兒,景素已經開始壓不住叫痛了,藥方可算開了出來。

    吳太醫拿起藥方就要去抓藥煎藥,卻不想被人握住了胳膊。

    “吳太醫您資歷老,留在這幫着陳太醫看顧明妃娘娘吧,這等煎藥的小事還是我來。”

    他動作快,也突然,吳太醫一時倒是沒有反應過來。

    文佩這會兒終於想起來眼前這個眼熟的小太醫是誰了,這不是景環的夫君麼?

    景環,一個幾乎不會被想起的人了。

    “行,我跟你一起去,兩位太醫照看着我家娘娘就是,景仁宮的宮人都是可靠的,您們有什麼吩咐,直接吩咐就是。”

    “蘇麻喇姑和宜妃娘娘都在,總不會讓你們沒有可用的人呢。”

    言語中提醒警告之意明顯,陳太醫眉頭又是一皺,但沒說什麼,哼,一羣小屁孩兒,先是來挑戰老夫的權威,再是說這些話來敲打他,好像他是個壞人!

    倒是吳太醫,立刻就接了話,和大多數少言寡語的太醫不太一樣,臉色突然就變得又紅又白。

    陳太醫叫了個產婆出來,教她正胎按摩之法,她們本也知道,只是有個太醫點頭,更保險些。

    文佩和鄭太醫一起出了門,先吩咐了小宮女,六阿哥那邊若是無事,就把過來給六阿哥診脈的王太醫叫過來。

    雙胞胎出生時,王太醫和劉太醫一齊過來,兩個人運氣不錯,也有幾分真本事,可不就撈着了阿哥伺候?

    只不過現在劉太醫跟去了暢春園,王太醫是才傳過來給小六診脈的。

    孩子被搶來搶去,又眼瞧着大人間揮拳頭扇耳光揪頭髮,摔摔打打又嚎又叫,不被嚇着纔怪。

    “景環現在還好嗎?”

    鄭太醫嘿嘿一笑,一口白牙露出來,直點頭,“還好,還好,文佩姐姐您還把我認出來了。”

    “我們已經有兩個孩子,現在她肚子裏還有一個。”

    文佩壓下對景環複雜的心情,露出了個笑臉。

    “那個吳太醫有問題?”

    一經提醒,鄭霖可算是想起來有大事沒說了。

    “您知道的,景環原來伺候過皇后娘娘,前些時日宮中有人找上來,我本來是不知道的,可是她突然開始夜夜難以成眠。”

    鄭霖是個很正直的,單純的好人,渾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清澈的愚蠢氣質,以至於文佩一直都覺得,這孩子配給景環簡直是白瞎了。

    可就是喜歡呢,誰又能說得清?

    景環出宮嫁人那年,收了景素兩隻沉甸甸的金鐲子,她一點都不想收的,只因她已經打定了主意,一出宮,就和宮裏的一切一刀兩斷,她一點都不想回頭。

    可是這個傻姑娘,明明被她算計了,明明那會兒要和四阿哥一同被挪出承乾宮,明明手裏有錢纔有底氣的,卻把自己最值錢的東西給了她添妝奩。

    這兩個金鐲子,就好像是對她良心的拷打一樣,她本來覺得“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可看金鐲子看久了,開始覺得“是不是可以做個善良的人”,不損害自己的前提下,伸個手的善良。

    她開始這樣教她的孩子們,可總也忍不住再加上一句:聰明些,明哲保身總歸是沒錯的。

    皇后娘娘來找她,讓她傳話,說什麼明妃娘娘不日生產,周遭恐無太醫可用,還需要她的夫君出一份力。

    出什麼力,還不是昭然若揭麼?

    皇后自信極了,派來的人都沒有等到她答應,便趾高氣昂的走了。

    好像她只有聽命的一種可能,完全不能有別的選擇。

    可是,她早都不是奴才了!

    她這一路走來,能有如今的好日子,不就是因爲不認命麼?

    她想好了,依照皇后的性子,這麼大的事,絕不會只找上鄭霖一個人,不如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不與鄭霖說,不與明妃說。

    宮人所言,分明就是皇后要對明妃出手了,對一個寵妃出手,景環回想了下康熙的君王氣度,英明聰慧,別管皇后這回成功與否,腥風血雨是一定的。

    她纔不要做任何趟這渾水的事。

    “不與明妃說”這個決定,景環幾乎是輕而易舉就做了出來。

    可是誰知道,她那顆心卻在暗地裏被撕扯着,她做了害人的事情,受害者絲毫不知,還實心眼的對她好。

    她好討厭這樣善良的人。

    在她看來,把手中值錢的物件兒給人,已經是損害自己的利益了。

    景環開始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覺,睡着了也是夢魘不斷,直到有一天,在夢中哭喊,才終於對鄭霖說了實話。

    兩個人快步往太醫院走着,一邊兒說話,文佩聽完,問:“是吳太醫?”

    鄭霖點頭,“陳太醫平日裏總是不服張太醫,人也不苟言笑,很在意輩分高低,但是害人的事情絕對不會做。”

    “我剛剛也給明妃娘娘診了脈,我雖然學藝不精,但聽着陳老大人的說話,確實沒什麼問題。”

    文佩其實想問一句,你怎麼就覺得我會信你呢?

    可是面對這樣的人,似乎沒什麼可問的,因爲在他的世界裏,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

    “你對景環當初企圖用明妃娘娘頂包這事怎麼看?”

    鄭霖低頭抓藥,沉默了一會兒,把藥材包好,才說:“我不會這樣做,但她做了,我理解,甚至有種慶幸之感。”

    我不會用我的處事原則去要求別人。

    但我一定堅守好自己。

    而如今的夫妻恩愛,兒女繞膝的幸福生活,他接受不了如南柯一夢只是幻影。

    “我如今捲進這件事,一爲醫者仁心,二爲景環去業障,他日若真步入死地,也能坦然些。”

    若不是情況不允許,她現在也實在沒心情,文佩簡直想爲鄭霖這番話鼓掌了,現在只能淺淺感嘆一下,景環命可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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