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這會兒十分安靜,有宮人來問太皇太后可需傳膳,卻沒聽到迴應。

    還是在旁邊陪着的太后看了看太皇太后,然後朝着宮人點點頭,宮人才鬆了一口氣。

    “姑祖母,兒臣陪您喫點吧,您不餓,我都餓了呢。”

    太皇太后剛想張口說什麼,就又有宮人進來,說是領侍衛內大臣布奇求見。

    之前布奇見康熙已經進了宮門,便轉頭去接應大阿哥了,然後又把守衛整頓了一下,讓他們一定要警醒着,今天晚上一個人也不許放進來,一隻蒼蠅也不許飛出去。

    有人問那明天早朝怎麼辦?

    布奇愣了愣,他不太確定明早還能不能照常開朝。

    “微臣布奇拜見太皇太后,啓稟太皇太后,萬歲爺入宮已有半個時辰了,現下景仁宮內並未傳出什麼消息。”

    布奇頓了頓,接着說:“微臣已命令守城將士嚴加控制宮城,但明日的早朝……”

    萬歲爺現在是一心都撲在明妃娘娘身上,沒功夫發怒也沒功夫徹查,等着明妃娘娘平安產子,萬歲爺一定會發作。

    布奇猜得到的,太皇太后自然也能猜到,對布奇的行事未做多言,至於明日早朝……

    太皇太后過了一會兒,才說:“一切照舊就是,誰知道前朝有沒有和這事瓜葛着,不要打草驚蛇。”

    布奇得了令就退下了,屋門卻沒關,宮人們把膳食一樣樣擺上,等都擺好了,爲首的才又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又給了她一個眼神,她才安安心心的退下。

    太后肚子空空,但真的沒有什麼食慾,想了想,還是起身走到飯桌前,盛了碗蓮子羹。

    蓮子羹熬得火候足,湯水濃稠,蓮子軟糯,這東西又清新淨火,也填肚子,這會兒喫是最好不過的了。

    太后把碗盞放進了太皇太后手裏,又坐在了太皇太后身邊,沒再說話。

    太皇太后雖然也沒說話,但也由着太后動作,蓮子羹熱乎着,手中碗盞是有些燙手的,但對於現在冰涼的雙手,是最合適的溫度。

    太皇太后感受着指尖的刺激,終於開了口:“明妃,會不會有事?”

    這可真的是把太后問住了,她雖沒懷過孩子,也知道生孩子要流血的,但沒足月就流血,肯定不是好事啊……

    可是眼前的這位老人家,似乎需要些肯定的,正面的答覆。

    “現在不是還沒有消息麼,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太后努力想着能夠佐證剛剛說得話的方方面面,“明妃身子骨一向康健,玄燁又上心……”

    她說到康熙的時候聲音突然就降了下來,等語速也放慢了,眼瞧着太皇太后沒什麼反應,才又說:“他這會兒已經回來了,明妃見着玄燁,總是會更踏實的。”

    太皇太后聽着這話心口又是一悶,手指也開始微微顫抖,“你剛剛看到宜妃看哀家的那個眼神沒,這疼了這麼久的小輩,連慈寧宮都不敢多留了……”

    太后當然沒看着,何況那種情況下,宜妃誰都不信不是很正常的麼。

    太皇太后見自己這個侄孫女低着頭,嘴巴撅着,就知道她心裏一定在反駁她。

    “有話就說,不說話哀家還用得着你陪着?”

    太皇太后現在心中不寧,就希望能有人說說話。

    太后聞言也不再裝死了,但卻擡起了頭又低下。

    這給太皇太后氣的,簡直想像普通的市井婦人教訓不成器的兒子一樣,揪她耳朵,再狠狠拍打她的肩膀了。

    做出這些動作的時候一定還要罵上幾句難聽話。

    從前還覺得蒙古老家那些人不喜歡她不應該,這性子過來京城當個吉祥物一樣的皇后簡直是最好不過的,直到報應在自己身上:簡直是三棒子打不出一個屁!

    太皇太后這麼想,也真的這麼做了。

    她把手中蓮子羹放下,拍了下桌子:“說話!”

    ……這傢伙,倒是把火氣撒到我身上了。

    太后道:“兒臣是沒有看到宜妃看您,但卻聽到明妃說話了。”

    “她說,您應該是不知道這事。”

    “她還讓宜妃告訴玄燁,您對她沒有惡意。”

    還不如不說話呢。

    慈寧宮正殿又一次安靜了,冒着熱氣的膳食已經冰涼,太皇太后都沒再說出一句話。

    她本來是有理的。

    皇帝獨寵一人,使得後宮不寧,然後前朝就會不穩;他們還騙她,把她當個胡攪蠻纏的普通老婦——應付着,哄騙着。

    好像在等自己死一樣。

    她還那麼疼這兩個丫頭,眼瞧着中宮成了擺設,也沒開口主持公道,結果她們騙她。

    這讓她覺得自己很愚蠢。

    一個從來智慧的,敏銳的,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開始自覺愚笨。

    可是明妃,第一句話怎麼不是救救她,救救她的孩子呢?也不是向皇帝告狀,她倚仗的,不就是皇帝的寵愛麼?

    她確實最不想面對的,就是皇帝爲了一個女人,質問她,怨恨她,以及,撇下她。

    可是明妃的這句話,好像能解決很多問題,哪怕她真的死了。

    關於如何用一句話讓本來有理的人開始愧疚,景素倒是輕輕鬆鬆就做到了。

    太后把太皇太后的神色變化都看在眼裏,等她稍微平靜了些,才起身蹲下。

    太后跪在太皇太后腳邊,把手放在了太皇太后的膝蓋上,輕輕攏住了太皇太后的手。

    “兒臣明白您,理解您。”

    “但明妃也許會是不一樣的呀。”

    “您因爲太宗無情,因爲太愛福臨,所以怨恨宸妃,厭惡董鄂氏,可是我和您不一樣。”

    太后笑笑,小聲說:“宸妃離我太遠,我還沒來這紫禁城,她便早已魂歸西天;至於董鄂氏,我不愛福臨啊。”

    太后解釋着她不會站在太皇太后這一邊的緣由,還真就把太皇太后給聽笑了。

    “愛不愛的,多大歲數的人了,不知羞。”

    太后捂嘴笑笑,神色認真起來,“您別看兒臣每天就知道傻樂,可從昨晚兒聽着這事,也是一夜沒睡的,然後我就想,獨寵真的會讓後宮不寧嗎,您不覺得,這些年,後宮比從前清靜了太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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