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整個清風觀下殿中，所有香客信衆，道士灑掃，全都這一場大變活人渾然不覺。
袁守誠慢慢走到袁天罡面前，溫和一笑，道：“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而奉有餘。”
“是以天道無情，人道有情，孰勝？孰劣？”
袁天罡站起身來，直視袁守誠的雙眼，片刻後，輕笑一聲，道：“天地人三道各有所長，各有所短，唯有三道合一，方稱之爲天地。”
“一道獨大不可取。貧道截取一線天機於世間，人間還變數於天道，地道平衡輪迴，當此方爲洪荒。”
袁守誠呵呵一笑，道：“老道還以爲，你要徹底推翻天道，讓人道代天。”
袁天罡隨意一笑，道：“道兄當多看看道首所著之書，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這不正是封神量劫之後，道兄借周王之口，所書之言嗎？”
“道首將此言寫於道經開篇之首，推翻天道，以人道代天，且不說貧道從未想過，就算貧道想，道首也不會同意。”
袁守誠長長的壽眉一挑，笑道：“你對道首如此信任？老道以爲你會強加念想於他。”
袁天罡深深地看了袁守誠一眼，哂然一笑，道：“道兄說笑了，貧道不過人間道教一員，何以強加念想於道首爾？難道道兄可以？”
他頓了一下，笑道：“貧道這裏有道首所贈之言，道兄可要一聽？”
袁守誠微微點頭，道：“何言？”
袁天罡一字一頓道：“我是我，我非我，我於天，我於地，我於此。”
袁守誠老邁卻清透的雙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道：“沒想到道首居然有此覺悟，那麼還有嗎？”
袁天罡點點頭，道：“最後一言：人間事，人間了。”
袁守誠聞言，終於哈哈一笑，道：“好一個人間事，人間了。老道也不得不讚一聲。”
笑聲中，袁守誠再一次消散無蹤。
就像他從來沒有來過這裏一般。
大殿中那氤氳起陸，久久不散的太上忘情氣息，也隨之消散。
……
混沌，玉京山，紫霄宮中。
正在修行的通天聖人突然張開雙眼。
他擡眼看向立於身前的雲牀。
道祖鴻鈞依然高臥雲牀酣睡，似乎世間一切變化都不會引起他的任何變化。
通天聖人垂眉看向人間，嘴角不由得勾起一個很淡的弧度，心中輕笑一聲，道：“沒想到大兄你也做了和我一樣之事。”
“袁天罡是我，也非我。袁守誠是你，也非你。”
“我們既在天外天，我們也在人間。看來大兄你對於封神量劫時的一戰，也是相當不服氣啊。”
“不過，這是爲了參悟太上忘情？還是已經忘情呢？”
通天聖人神色不動，重新緩緩闔上雙眼，周身上清仙光籠罩全身，然而在其道心深處，卻有一點異樣慢慢明亮起來。
那一點異樣，名爲“柳神法”。
它如一株生命頑強無比的柳樹，在一枚名爲殞聖丹的桎梏上，慢慢生根，發芽，一點一點地鑽透桎梏。
突然，通天聖人神色微微一變，雖然沒有睜開雙眼，意念卻已經轉向了大羅天。
隨後，他心頭一聲輕笑，道：“原來，大兄你是想把殞聖丹給忘記？好一個太上忘情，怪不得你要突然出手。”
通天聖人此刻心中所有疑惑盡去，道心通明，周身太清仙光徹底歸於寧靜祥和。
紫霄宮大殿外。
那高高懸浮冰冷無情的天道之眼，在此刻微微轉動了一分，但什麼也沒做。
一切最終歸於寂靜。
天地永恆，人道變數。
然而在人道的變數足夠大之前，天地都巋然不動。
……
鑽頭號山前。
李淳風面帶微笑，道：“觀音菩薩，你可想好了還哪位金身羅漢離開？”
“貧道這西行取經之路漫漫，時間有限，還請菩薩這決心定得快些。”
觀音菩薩冷冰冰看着李淳風，良久之後，才終於開口道：“本尊可以再加一物。”
說罷，終於拿出了十二顆定海神珠。
“此乃三十六顆定海神珠的另外十二枚，有定四海之力，可開闢天地諸方。乃是上品先天靈寶。”
定海神珠若是三十六顆齊備，當爲極品先天靈寶。
但若分開來，那就要落下一階。
事實上，只有十二顆的話，只能評爲中品先天靈寶。
燃燈古佛用以開闢二十四方諸佛國那二十四顆，方纔爲上品。
但就算如此。
定海神珠一出，照樣驚動諸天仙佛神靈。
洪荒破碎之後，再無任何寶貝出世，甚至是後天靈寶煉製也極爲困難。
封神量劫時，天地間亂飛的先天靈寶，早就被雪藏起來。
此番又有一寶現世，當場就讓衆仙佛神靈紅了眼。
天庭。
凌霄寶殿中。
昊天玉帝，瑤池金母端坐於御座之上。
衆仙官各列兩側。
千里眼，順風耳各施神通，將人間之事映於大殿之上。
此刻定海神珠出。
“金龍如意正一龍虎玄壇真君”趙公明輕笑一聲，周身珠光寶氣照耀萬里。
他臉上雖有笑容，眼中卻無半點笑意，一開口，如金刀碰銀叉，又似硬玉叩綠翠，金戈鐵馬之音錚錚。
“定海神珠？本君卻也是許久不曾見了。”
截教弟子當年太過天真，封神量劫之初，不但沒有對其他三教弟子下殺手，甚至從對方手中得到寶貝後，也大有風度的還了回去。
但到了闡教和西方教出手時，殺人奪寶從不手軟。
等到截教弟子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明白對方不會給自己講三教同出情義時，已經晚了。
趙公明當年就是被燃燈搶走了定海神珠後，纔不得不去三仙島借寶，結果把自己三個妹妹拖下水。
每每想起，饒是以趙公明豪爽的性子，也恨得牙癢。
此刻再見定海神珠，趙公明可謂舊仇添新恨，他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下位的招寶天尊蕭升，納珍天尊曹寶兩位。
蕭升，曹寶幾乎要把腦袋縮回肚子裏，低下頭一言不發。
趙公明一撫頷下黑鬚，笑道：“落寶金錢到了人間道首手中，定海神珠歸於人間道首，倒也算一段佳話，不過，不齊啊。”
諸仙官嘴角一抽。
呵呵，真君你這是打算讓燃燈古佛把二十四方諸國吐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