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的不準,算的不準...”

    李半仙在屋內來回踱步,嘴裏唸唸有詞,

    “小孩子不懂事,瞎算着玩的,當不得真...”

    很快,李半仙臉上的憂色一掃而空。

    “老夫都不會算命,他一個孩子,能會?”

    那書,是李半仙在城裏的書鋪淘的。

    書上算命的法子,也是李半仙教給楚白的。

    李半仙自己算過幾次,根本不準!

    師父都這樣,徒弟能有多大本事?

    話是這麼說,李半仙的身體很誠實,跟在楚白身後,眯着眼問道,

    “徒兒啊,爲師看你每日早起吐納,從哪學的呀?”

    楚白隨便編了個說法,只說自己打小就記得這養氣經,日夜修行。

    以前嘛,李半仙不在乎這些。

    如今,卦象兇險,哪怕不信,李半仙也覺得有備無患。

    李半仙扯下老臉,沒臉沒皮說道,

    “爲師教你這麼多本事,你能不能教爲師一次?”

    楚白遲疑了一下,

    “可以倒是可以,可夢裏傳授我仙法的仙師說,這功法來自一仙宗,若是習成了,不可爲非作歹,否則會有仙人夢裏摘去頭顱...”

    李半仙怪叫一聲,

    “這麼邪乎?!”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覺涼颼颼的。

    李半仙被楚白這麼一嚇,遲疑了一下,轉而問道,

    “徒兒啊,要不你幫爲師問一下那仙師,以前爲非作歹,摘不摘腦袋?”

    楚白:......

    楚白想了想,答道。

    “應該...不摘吧。”

    “那就好,那就好。”

    李半仙鬆了口氣,回過神來,說道,

    “徒兒,要不你別練了,爲師這輩子沒啥機會爲非作歹了,練一練也不怕,你這以後的日子還長,爲師怕你...”

    楚白:......

    這方世界的靈氣極其稀少,哪怕有養氣經在手,也只能延綿益壽,根本無法踏上修行路。

    就這樣,李半仙跟着楚白開始練養氣經。

    他的資質...說好不好,說壞不壞。

    就這樣,一年一晃眼就過去了。

    李半仙身體反倒比一年前好了,他如今不擔心壽命的問題,反倒有些怕血光之災。

    第二年,發生了一件怪事。

    李半仙正在屋裏睡覺呢,聽到外面一聲巨響,人都震到地上去了,險些骨頭架子都給拆了。

    等他回過神來,看見滿身是土的楚白走進屋。

    這一打聽才知道,是地龍翻身,城外好大一個洞。

    他命大,剛好在睡覺,屋子也夠結實,楚白差點讓一土洞給埋了。

    聽到楚白的話,李半仙又是一陣哭嚎,心疼自己這徒兒,感覺比自己被埋還遭罪。

    楚白只是擺了擺手,小臉慘白,有氣無力,話都說不出來。

    這一年,血光之災沒來。

    第三年,平平安安。

    李半仙眼巴巴看着牆上的黃曆,掐指算着日子,一張老臉,又是哭又是笑,似乎在擔心什麼。

    他平日裏不怎麼講究,也很少洗澡。

    這算命分兩條路子,一條路子講究的是仙風道骨,

    這一天卻一反常態,撐着酷寒,洗了個熱水澡,沐浴更衣。

    聽着屋外的打更聲,李半仙算着時辰。

    快了...

    快了...

    三年了!

    穿戴整齊的李半仙,躺在牀上,扯着嗓子喊道,

    “徒兒!”

    三年前,楚白初次算卦,就替李半仙算的命,楚白還沒來得及解卦,李半仙就解了。

    三年內有血光之災。

    縱使熬過血光之災,也會在三年內死去。

    李半仙這三年過得謹小慎微,不僅沒有血光之災,還喫嘛嘛香,睡覺倍兒棒。

    當然,這三年裏,他也沒敢招搖撞騙,收斂了許多。

    回首這一生,可能這段時光,是李半仙最快樂,亦是最值得留戀的一段時間。

    正想着呢,楚白應聲敲門進來了。

    他把楚白喚到牀前,氣若游絲,斷斷續續說道,

    “徒兒,你這算的...也不準呀...和你師父比...差遠了...”

    如今十二歲的楚白,已經是個半大小子。

    他嘴角微微翹起,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師父教訓的是。”

    李半仙知道自己這個徒弟話不多,做起事來卻格外踏實。

    聽到楚白的話,李半仙還是忍不住得意,臉上多了幾分神采,

    “還是...要跟着爲師多學學..等師父病好了...教你真本事...”

    楚白蹲坐在牀前,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

    “...爲師有點困了...你把暖爐拿去你房裏,裏面炭火剛起的,別浪費了..”

    說着,李半仙打了哈欠,神色格外疲憊。

    楚白卻沒有動,依舊蹲坐在那裏。

    李半仙伸出一隻手,握着楚白。

    粗糙的老手沒有想象中的冰涼,甚至帶着一絲暖意。

    他前面說着讓楚白回去,此時卻拉着楚白,嘴上絮叨個不停,

    “爲師這輩子,沒幹過什麼好事,沒這個能力...也沒幹過什麼壞事...沒那個膽子...這亂世嘛...人命比草不值錢...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撿到你之後啊...爲師經常做噩夢...夢見那些被爲師騙過的人尋仇來了...爲師死了他們就找你要賬...”

    說着說着,李半仙那張老臉上滿是淚痕,老淚縱橫,

    “...爲師這幾年給他們祖上燒了不少紙...能還的都還了...這債落不到你頭上..落不到你頭上...”

    一直旁聽的楚白,冷不丁開口,

    “師父,你這是糊弄鬼呢。”

    聽到這話,李半仙破涕爲笑,聲音如同有砂紙一般,

    “是呀,糊弄鬼呢...”

    他聲音越來越小,也越來越少。

    “對了。”

    李半仙猛地提起一口氣,整個人彷彿活了過來,紅光滿面,

    “還有一件事...”

    他本想和楚白說,自己真名不叫李半仙。

    這人要是死了,立墳立碑可是大事,不能馬虎的。

    萬一名字寫錯了,到閻王爺那裏,可就不好交代了!

    自己叫啥來着?

    李半仙想了半天,這纔想起來。

    自己姓袁,叫袁青山..

    可這口氣,已經散了。

    話還沒說完,李半仙的頭微微下點,如同睡着了一般。

    握着楚白的那隻老手,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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