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盼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母親對她的態度變得不一樣了,不是冷嘲熱諷,就是動輒打罵。

    那個小時侯把她護的像眼珠子一樣的媽媽再也不見了。

    “阿姨,天災人禍誰能說得準?怎麼能把所有的責任都怪到她的頭上?不瞞您說,如果不是田盼一直在忙前忙後,寇先生恐怕連醫院都住不進去,再說了,她只是外甥女,不是寇先生的女兒,親生兒女都做不到的事,您這麼苛責,有點過分了吧?”

    周加印語氣平靜,但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有種自帶的氣場,讓寇金鳳眼底的瘋狂有了幾分收斂。

    可是當她的視線移到田盼的臉上,那股厭惡的勁兒再次涌上。

    “正因爲知道寇峯和寇媛靠不住,我才讓你照看,你幹什麼去了?啊,你二舅一個人從醫院出去找了車要回來,你爲什麼不知道?你要是在醫院陪着他,他就不會離開,不會出事。那是我的親弟弟的啊,我唯一的弟弟。”

    “可她是你的女兒!”

    周加印話音剛落,寇金鳳猛地擡頭,剛準備大喊,病房門被用力推開,田力大吼一嗓子:“你發什麼瘋,車禍的事,是她一個小姑娘能左右得了的嗎?你看清楚,這是我們的女兒,是我們呵護長大的女兒。”

    寇金鳳看着丈夫,眼神有看片刻的呆滯,最後又開始放聲大哭。

    田盼送周加印出來,臉色蒼白的看不到一絲血色。

    周加印一直覺得田盼身上好像有一道沉重的枷鎖壓着她,以前他以爲是那些不得不應付的奇葩親戚。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來是她的媽媽。

    一個把弟弟看的比女兒還要重要,一個歇斯底里口無遮攔罵女兒的媽媽,帶給她的傷害是無形的,潛移默化,日積月累的。

    “你媽媽可能是太傷心了,你別放在心上。”

    田盼扯了扯脣,低偷看着腳尖:“我早就習慣了,你不用安慰我。”

    周加印猜到這樣的場景不是第一次,可他只是個旁觀者,也不方便發表意見。

    “我時候我在想,我到底是不是我爸媽親生的。我沒見過這世上有哪個媽媽對女兒會像是……仇人一樣。”

    “仇人”這兩個字,田盼也是斟酌了很久才說出來的了。

    “小時候我以爲她對我不滿意是因爲我考的成績讓她不滿意,所以惹她不開心,所以我拼命地學習,我考全班第一的時候她不開心,我考全校第一的時候,她還是給我冷臉,後來我考上了S大,鄰居親戚都笑着跟我說恭喜,她卻冷冷地說,女孩子念那麼多書有什麼用,尤其還是去那麼遠的地方。我自己利用假期打工賺夠了學費,然後一個人到s市去上大學。”

    頓了頓,田盼又說:“以前我以爲我是他們抱養來的孩子,直到三年前我姐姐生孩子大出血,生命垂危的時候,她不顧我姐姐死活,在醫院跟我姐的婆家扯皮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她不喜歡的不止是我,她對我姐姐其實也沒那麼好。”

    說到三年前的事,周加印想到當初從寇金虎聽來的消息,說田盼的姐姐當初住院,醫藥費都是田盼給的。

    那個時候她也纔剛大學畢業,而且上學的學費多是自己打工在賺,不可能有那麼多錢。

    可能她是爲了那筆錢纔跟嚴聿明在一起的吧。

    “都過去了。”周加印擡手想摸一下她的頭頂,田盼恰好擡頭,他剛準備擡起的手又放回了兜裏。

    “要是心裏難過,哭出來可能會好點。”

    田盼眨了眨眼睛,露出一抹苦笑:“沒事,走吧。”

    —

    自從田盼離開雲萊,總裁辦的人就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天天提心吊膽,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觸了老闆的黴頭。

    其實不好過的何止是總裁辦,整個雲萊的人都提心吊膽。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下班,祕書班的人看見嚴聿明走了,鬆了一口氣三三兩兩地離開去喫午飯。

    “小徐,中午喫什麼?”

    “我回家喫,不跟你們一起了。我男朋友那天從H市那邊過來的時候走城郊高速,遇到了一起交通事故,他去幫忙救人的時候受了點傷,我得回去給他做飯。”

    “聽說那起事故車上的人全都死了。”

    “是啊,車上還有一個剛從人民醫院做完手術的病人呢,從醫院出來了,卻沒能回的了家。”

    幾個人聊着天朝電梯走去。

    從旁邊的洗手間走出來的嚴聿明,拿出手機給韓蕭打了個電話。

    “韓蕭,立刻查一下寇金虎還在不在醫院,還有前幾天那起交通事故。”

    嚴聿明折回辦公室,打開電腦,從裏面找到田盼簡歷上面寫的老家地址,拍了照拿了外套才又離開。

    在下樓的時候,韓蕭的電話打來了。

    “嚴總,寇金虎……在那起交通事故中喪生了。”

    雖然早就猜到了是這個結果,可聽見韓蕭低沉着嗓子說出來的時候,他的心還是沉了一下。

    “準備一下,跟我去富華縣。”

    按照習俗,寇金虎要在靈堂停靈七天,然後出殯。

    第六天晚上,要開棺整理儀容,跟親人見最後一面,然後封棺。

    喫晚飯的時候,田蕾跟田盼說:“盼盼,等一會兒你跟我回家吧,回去好好睡一覺。”

    田盼笑了一下:“不用,明天就結束了,也不差這一晚。”

    田蕾握着妹妹的手,似乎有很多話說,最後都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

    “盼盼,咱媽那個人就那樣,她疼二舅疼的跟什麼似的,心情不好,你別把她說的話放在心上,沒人怪你。”

    寇金鳳的歇斯底里,田蕾怎會不知,所以才讓田盼去她家休息。

    田盼低着頭沒說話。

    別人不怪她,可是媽媽怪她,都不能稱之爲怪,都能說是恨了。

    姐妹兩正在說話,寇金鳳像發了瘋似的跑進來,扯過田盼的胳膊拉着她就往靈堂走。

    “媽你幹什麼!”

    田蕾站起來去攔,卻被寇金鳳吼了一句:“沒你的事,你讓開。”

    田盼像個木頭人一樣被人寇金鳳扯進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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