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外出的人,可以隨意出入基地。
命令一出,不少當初被迫加入基地的人,立刻帶上了一部分物資,出發去尋找自己的親人或愛人。
林柚站在高高城牆上,看着底下漸漸駛遠的車子,一向冰冷的眸子似乎也融化了些許寒意。
“從未想過吧,有一天,尋找家的路途也會如此艱難遙遠。”
易白站在她旁邊,聽到這句如嘆息般的話,心裏似有觸動。
“我沒有家。”他淡淡道。
只是他的聲音卻有些沉悶。
林柚轉頭看他,男孩的眼底有些迷茫。
她認真的看着男孩的眸子,輕聲道:“沒有家,就創造家。”
就像曾經那些培育出來的玫瑰,末世沒有,就在末世裏創造出它們。
林柚將手裏的罐頭扔進他懷裏。
下了城牆。
易白站在上面,看着女人走遠的身影,乾燥的風吹過他的身體,夾帶着風沙的腥臭味道讓他皺起了眉頭。
他的眉頭皺的很緊,這股味道比起實驗室裏的花香,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看着手裏的兩個罐頭,一眼便辨認出罐頭上有些模糊的文字。
兩個加工廠,一個河西,一個河東。
中間隔着一條青翠瑪瑙河。
生活在當地的人熱情好客,喜歡穿着花圍裙起舞......
易白抿住脣,腦袋裏響起曾經林柚在喫罐頭時隨口說的話。
他一字一句都記了下來。
只是當他再次回憶起來的時候,腦袋裏除了乾巴巴的文字,卻沒有任何與之匹配的畫面。
無論他知道的再多,喫再多的罐頭,他也無法露出像女人那樣嚮往懷念的神情。
末世前和末世後的生活,對他來講,沒有什麼區別。
他捏緊了手裏的罐頭,下了高牆。
只是走過廣場和別墅前時,留在基地裏的人們談論的話還是傳入了他的耳朵裏。
什麼遊樂場,什麼焰火晚會,什麼海洋公園,什麼萬畝花田......
他通通不知道。
腦袋裏越是沒有畫面,他臉上的表情就越是冷漠。
這些人的神情和林柚剛剛的神情如出一轍,他們有着共同的情感,共同懷念的曾經,而他這個從小在實驗器具里長大的人,好像永遠也無法融入他們。
就像他從不曾真正的瞭解看透過那個女人。
如果可以,他也想看看曾經的世界,看看那個世界是不是如這些人說的一樣美好。
“研究員,你怎麼在這裏啊?”有人看見了站在原地的易白,笑着問好。“你是在找林首領嗎,她往那邊去了。”
那人笑了笑,指了指一個方向。
見易白沒有動,她又有些疑惑的道:“研究員你不去找林首領嗎?我看她好像心情不太好,好像是想家了。”
易白愣了愣。
朝那人點了點頭,身體不聽使喚的往那人指的方向走去。
地下實驗室裏。
林柚坐在紅沙發上發呆,看到突然出現的門口喘着粗氣的男人。
一愣,眸子彎了彎。
“易白,你怎麼過來了。”
她整個人窩在沙發上,明明笑着,卻讓人覺得頹廢。
易白手裏還拿着那兩罐罐頭。
薄薄的嘴脣微微張開,喘着氣。
林柚沒接,疑惑歪頭看他。
易白抿脣,背脊有些僵硬。
“給我再講一遍這個故事。”
林柚視線落在那兩罐罐頭上,眼神閃了閃。
心道:【也不知道這穿着圍裙跳舞的故事有什麼好聽的。】
5488:【......】
心裏雖然這樣想,林柚還是笑着接下了罐頭,溫聲講述。
她的嗓音很柔和,故意放輕後,有一種蠱惑感,能讓人很快代入她講述的故事背景裏。
圓桌子,厚凳子,穿着圍裙跳舞的女人......
在講到這些的時候,女人的臉上總是情不自禁的帶上了微笑,眉目神情裏滿是嚮往懷念。
林柚越是講得生動入情,易白便越是不安。
連他端坐的背脊都變得越來越僵硬。
“不想聽這個了。”
他難得的打斷了林柚的講述,語氣也是頭一次生硬得可怕。
不知道在生什麼氣。
林柚眨了眨眼,慢慢勾起脣。
“那你想聽什麼。”
他不說話,林柚就自顧自的換了一個講。
講廣闊無垠的草原,講奔騰的馬。
還講那一年四季變換顏色的萬畝花田。
講得越是詳細,描繪得越是生動,易白臉上的神情卻越是難看。
甚至那張好看的臉上都顯現出幾分蒼白和無措。
尤其當林柚講到那置身於花海中,如夢如幻的感覺時,她臉上那抹真切的渴望是那麼刺眼。
“有那麼美麼......”
易白喃喃道,他臉上一片空白,如同此時他的腦海裏,除了蒼白的文字,什麼也沒有。
那些鳥語花香,他一點也體會不到。
就是這一點點都無法共情的缺口,纔會讓他覺得他和林柚之間好像隔着萬丈深淵。
“當然美了,只要看一眼,這輩子都會難忘。”
林柚說着,臉上還帶着笑容。
男人漆黑的眼睛轉動了一下,盯着她,“那你還想看嗎。”
他的臉色很蒼白,好像生了病。
如果不注意聽,不會發現他顫抖的聲線和語氣中的迷茫。
林柚低頭擺弄着手裏的罐頭,將罐頭上的拉環掰得一下一下響。
幾秒後,她才低低的說:
“怎麼會不想呢,如果能夠回去,誰又想在這樣的世道里生活呢。”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討論過毀滅世界這個話題了。
就像默契的共同遺忘一般,竟分不出到底是誰先選擇了背叛。
實驗室裏一時有些沉默。
只有林柚手指掰動罐頭拉環的聲音。
一下一下,好像敲擊在人心頭上。
不重,卻催促着人做出選擇。
“好,我知道了。”
易白站起身,蒼白的臉上忽然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
一如最初林柚與他相識時的場景。
“姐姐,倉庫那邊還有事沒處理完,我先走了。”
他背過身去,慢慢走出實驗室。
出來實驗室門,眼底的情緒瞬間瘋狂。
他勾起脣,仰頭於天空,陽光落滿他的全身。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剛剛做下了一個多麼瘋狂且孤注一擲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