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音響起的一刻，北江堯的口中吐出最後一口鮮血，沉重的眼皮再也撐不住，緩緩合上......
最後一眼，他看向女人的眼神是那樣的溫和認真，繾綣深情。
帝王已死，北國士兵大勢已去，手中兵刃落地，停止了廝殺......
林永業帶着氣息奄奄的南君澤趕到林柚身邊，他將南君澤從馬上扶下來。見到林柚，南君澤死氣的眼裏浮現出破碎的光芒。
“柚、柚......”他費力地喊了一聲，身體卻如一張紙般全靠林永業支撐着。
林柚站着，微微低頭看着他。
或許是戰場無情的緣故，她的眼中沒有一絲情感，淡淡地看着面前人，好似在看一個陌生人。
南君澤本就重傷的胸膛愈發的痛起來，明明只是一支箭，他卻感覺好似有一把彎刀在不斷剜着他心口的肉，直至將他的心口挖出一個大洞，寒冷的風呼呼從其中穿過。
他的懷裏還抱着那枝枯萎的荷花，如珍寶一樣，被他緊緊護着。
“柚柚......”見眼前人沒什麼反應，南君澤又喊了一句，眼中染上了些許祈求。
林柚嘆息一口，走近他，伸出手掌覆上了他被箭射中的胸口，鮮血一下將她白皙的手掌染紅了。“疼嗎？”
南君澤：“疼......”
“疼就好。”林柚笑了笑，“這就是後悔的滋味。”
南君澤眼睛睜大，眼神一瞬間變得迷茫，呼吸急促了不少。林柚收回手，他想要抓住她的手腕，卻壓根沒有力氣擡起手臂來。
他不明白林柚這話是什麼意思，“柚柚......什麼意思？這是、什麼意思......”
他的臉上涌現出倉惶和緊張，以及恐懼......
內心的慌張和震驚加劇了他肉體上的疼痛，讓他眼前一黑，哇一下吐出大口的鮮血。
林柚見他吐出這麼一大口的血，臉上也沒露出擔憂，反而神色淡淡，早已料到這樣的結果。她稍微壓低了點聲音，略帶輕鬆地道：“南君澤，你不是說你很後悔嗎？你不是說以前不該那樣對我嗎？你不是想要祈求我的原諒嗎？”
“我現在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你落得現在這樣的下場，是我早已設計好的。我從未原諒過你，在你捨棄我們十年的情分和對我許下的承諾時，我便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再原諒你，我要你失去一切！”
她說着，明豔的臉上滿是冷漠和厭惡。那不屑一顧和憎惡的表情像極了曾經的南君澤。
南君澤看着她的神情，眼底滿是震驚和不可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他劇烈的咳嗽起來，嘶啞着嗓子喊起來。
隨着他嘴巴的張合，鮮血不斷從他嘴巴里涌出，將他劇烈顫抖的雙脣染得鮮紅。
林永業不知何時鬆開了手，任憑他摔倒在地上，嘔血不止。
摔倒前一刻，南君澤不忘護住懷裏的荷花，寧願用自己瘦削的肩膀抵住地面，也不願懷中的荷花受到一分傷害......
他趴在地上，臉上沾上了地上的沙礫和泥土，將他大半張臉糊住，看起來骯髒又狼狽。
林柚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一如曾經南君澤站在高位上，用帝王的眼神打量挑剔着她......
直到南君澤再也支撐不住，只能躺在地上，眼中流出淚，卻仍舊固執地看着她。她這纔在他面前蹲下，恢復了那副溫柔深情的模樣：“怎麼不可能呢？”
“這世界上沒有不可能的事情。就像我當初相信你的真心永遠不會改變，相信你永遠不會違背對我許下的諾言。可是事實卻告訴我，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會變的東西......”
“你的真心會變，你的諾言也會變，不知不覺，你就再也不是曾經那個會每天爲我摘來一朵荷花的少年郎了。我的少年郎死在了宮牆外，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南君澤一直強撐着一口氣聽着林柚說完所有的話，他說不出話，嘴脣卻一直動着，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和他落在臉龐泥地裏的鮮血混合在一起。
他終於聽到了真話，可真話卻遠比他想象的要殘忍。
他還以爲這麼久了，林柚應該多少會原諒他一點，卻沒想到林柚不僅沒有原諒他，還設計了一切，置他於死地......
南君澤心中如凌遲一般痛苦，偏偏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他只能看着眼前的女人，企圖能用自己的眼神向對方傳遞出哪怕一點兒自己的悔恨......
身體越來越冷，好似凍結。
血好似流盡了，除了疼痛，再也沒有多餘的鮮血能展現出他此時生命將至的事實。
眼神越發渙散，視野越發朦朧，本不害怕死亡的南君澤，此刻心中卻生出了莫大的恐懼。他不想死，起碼不能在沒獲得林柚的原諒前死......
他拼命擠壓着喉嚨，妄圖用最後一口氣送出最後一句話。
哪怕這句話是支離破碎的。
“柚、柚......送......你花......”
短短几個字，和着血唾沫一起吐出。
林柚看得出他再也沒有一絲力氣，更不可能再將手裏的花送出，於是便主動伸手從他懷中抽出了那枝枯萎的荷花。
她的動作不算小心，乾枯發黃的花瓣便隨着她的動作凋零了幾片下來，脆弱不已。
“啊，已經壞了啊......”林柚隨意地評價了一句。
南君澤本就渙散的眸光，如一塊開裂的鏡子，肉眼可見的徹底破碎......
空洞洞的，連帶着他的靈魂一起拽入了深不見底的深淵......
他多想告訴林柚，這枝荷花壞了，他還可以爲她摘一朵更好的。
但是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