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之前，一場不大不小的血腥任務之後，有人讚許地對白蘇落說她最大的優點就是沉得住氣。
“不是沉得住氣，她這是不要命。”那個人這麼說道。
白色的，長長的頭髮垂在腰間，那個人站在她的旁邊對誇獎她的人溫和地說道，“與其讓後來的孩子們都變成這種樣子！不如讓她們有下次進步的機會吧。”
那個人轉身，低頭拍了拍她的肩膀，“要給自己進步的機會啊，士兵。”
白蘇落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想起以前的事情，只不過等她回過神來，老頭和當鋪的幫工已經被馮錚兩三句套出了話。
“你是說，有人親眼看見，殺了蛇妖的人順着溪水下山了嗎？”馮錚的聲音透過車廂薄薄的木板傳過來，白蘇落輕輕踏住被風吹起一點的布簾。她不出聲，右手握在左手的手腕上。呼吸聲緊促了些。
好在趕車的老頭應該是覺得聊得差不多了，一鞭子揚起來，馮錚和幫工的聲音便落在了她的身後。
越來越遠，直到好久沒了那個聲音，她才發現自己一頭冷汗。
去碧城的路不近，但也不遠，但不知道是老頭的問題還是整個鎮子趕車的都是這個風格，老頭子沒遇見個路上的小酒館都要停下來歇歇，講一段夷吾山上有奇人斬了蛇妖的故事。一次比一次說得離譜。白蘇落耐着性子看他歇了三次，喝了三壺，講了三遍。終於忍不住探出頭來，看着坐在路邊酒攤旁吹噓地老頭，又好氣又好笑道，“老伯，咱們這一路上，你這故事都說好幾遍了，再這麼趕下去，什麼時候能到碧城啊？”
那老頭把酒壺向白蘇落舉了舉，大聲笑道，“小姑娘別急呀，天黑之前總能到的，老頭子我歇不歇沒什麼事，這驢子不能一次給它累壞了啊。”言罷，又把酒壺遞給了當壚的老闆娘。
白蘇落看了看驢子，又看了看老頭，行吧，信他。
還是不能信啊。
白蘇落看着眼前的破落小鎮，以及醉醺醺的老頭，感覺自己的運氣似乎並沒有好轉。
“老伯，你看這像裏是碧城嗎。”白蘇落無奈道。
“不怎麼像。”着老伯竟然還認真看了看，正經回答了。
他眯着眼又看了看，忽然一個哆嗦。向後一仰，險些從趕車的位置上掉下去。白蘇落慌忙一撈，扶正了老頭的身子。
“怎麼回事？”白蘇落問道，“你老看見什麼了？”
“不知道是個什麼，應該是老了，眼花看錯了。”雖然還是一身酒氣，但趕車的老頭很明顯從酒醉的狀態裏醒了過來，白蘇落知道老頭是在撒謊，但還沒來得及問什麼，老頭又說道，“今天委實是我不對，不應該在路上耽擱那麼久的時間，現在這裏是下峯村，姑娘你若是不嫌棄，我在這裏有個相好，你先在她家睡一晚。”
白蘇落知道趕車人一般不會在晚上趕路，只是她一個至少從外表上看來的弱女子，大半夜隨着這老頭到陌生人家中，也有些不妥。
老頭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顧慮，又開口道，“放心，姑娘，我相好和我都是一把年紀了，往日裏我誤了時間到了這也是住她家裏，而且我看姑娘左右也是一個人，這麼晚了在這小地方住旅店，也是一樣的不放心。”
“行，你帶我過去吧。”
而且他剛剛還是個不太清醒的樣子，望了一眼鎮子內就醒了，難道是看見了什麼，被嚇醒了？
她挑起簾子，向老頭剛剛盯着的地方看了過去，並沒有什麼異常，只是白蘇落正要退回去的時候，看見一家屋子前憑空燃起了一點燈火，火光飄忽。
此刻驢車已經離那屋子有一段距離了，所幸白蘇落的眼睛是個穩定的改造品，仍然看的清楚，她看見又有個姑娘從屋子的窗戶翻了出來，也不害怕，跟着飄忽不定的紙燈，晃悠着走了。
“老伯，我好像看見了個姑娘啊。”白蘇落輕聲說道，她回頭看向趕車的老頭，老頭髮出了聲笑聲，“這大半夜的，除了鬼哪裏來的姑娘。”
白蘇落凝着眉，老頭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趕着車，但頭卻是歪着，一副酒醉昏睡過去的樣子。而回答她的聲音，全是從腹部發出的。
她又看了看道路兩邊，雖然沒有多少燈火，但很明顯，這裏肯定不是鎮子裏。
“您這個相好，住在山上啊。”白蘇落問道。
“也不是住在山上，我這個老太婆啊，有些奇怪，特別怕妖鬼這些東西，就搬到了山腳的菩薩廟旁邊。”
“是嗎，爲什麼怕妖鬼呢，靜虛宮的弟子不管嗎。”白蘇落隨口答道，她在想自己要怎麼把這不知道是什麼的玩意從老頭身上弄走，並且不傷到他。
“嘶，”像是被燙了一下似的老頭的身子一歪，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從老頭腹部竄出來，慌忙把他身體扶正，這動作很快，又是夜裏，相必普通人不怎麼看得清，卻正落到了白蘇落的眼裏。
“怎麼能不管呢，哈哈，當然管了。”在老頭腹部的東西回答道，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道，“靜虛宮嘛，好的壞的，都來插一腳。”
白蘇落幾乎可以肯定這玩意是隻狐狸，如果給她逮到了，說不定還能說出個品種，一個小妖怪，倒也不用太緊張，她幾乎斷定這狐狸和剛剛那個被惑走的姑娘有些關係，便不動聲色地接着套話，想看它到底在謀劃什麼。
“說起來，我不是多喜歡靜虛宮的人的。不過這一路上，倒是遇到不少人對他們感官不錯，今天難得遇見老伯你，看起來也不是多喜歡他們的嘛。”
這倒是個實話，她不知道靜虛宮到底是怎麼管理的，但確實很難，或者說，在她遊歷的這十幾天裏，絲毫沒看見過靜虛宮弟子欺男霸女，囂張肆意的事情，對於這麼一個皇帝寵信，身居高位的龐大組織來說，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但白蘇落也沒說謊，她確實不喜歡靜虛宮的人，這一路上，她知道的兩個靜虛宮的人，一個是拐了小姐的，一個是莫名其妙要殺她的。這麼想想，是個人都喜歡不起來。
“哦，你也討厭靜虛宮的？”小妖怪的聲音高了起來，竟然興奮得變了音，尖尖得，怎麼聽也不是個老頭能發出來。“我就說嘛，他們一個個多管閒事，必定是不討人喜歡的，可笑我，我朋友還警告我不要在外說這些事，怕惹來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