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苓子看向周圍其他人,發現那些女孩子看她的目光各不相同。

    有人驚訝,有人羨慕,還有人鄙夷。

    艾舒雨看了她好一會兒,又看了看公孫瑾,輕輕咬了咬嘴脣,指甲嵌入了掌心。

    “謝謝。”

    道了謝,鍾苓子很老實地坐在了他的單車後面。

    她今天出門的時候沒有刻意打扮,頭髮有些亂,頭髮翹起來了很多,炸呼呼的。

    素顏出面,甚至連平日經常戴的美瞳都沒有。

    對於班上組織的郊遊,她並沒有什麼熱情,也沒有想過打扮得漂漂亮亮,和喜歡的男生來點浪漫的邂逅。

    “坐穩了。”

    公孫瑾說完,腳下輕輕一踏,單車像是駕馭着一陣靈動的風,在公路上行駛起來。

    朧月山接近山麓,路上也難免有些崎嶇。

    上坡漫長得沒完沒了,蹬着踏板的腿都在發酸。

    帶着鍾苓子越過上坡的時候,總有一種翻山越嶺的感覺。

    面前是少年並不壯實的背影,單車的車輪一點一點帶着自己去向遠方,鍾苓子心裏的感覺很奇妙。

    她想起了,自己的爸爸。

    小時候,她就常常坐在他的單車後面,讓他送自己上學。

    鍾苓子不會騎車,原因是她在學單車的時候摔過好幾次,有一次把膝蓋磕壞了,進醫院修養了一個多月。

    從那之後,她一坐在單車上就會發怵。

    爸爸說,她不會騎單車也沒關係。

    有爸爸在呢,爸爸會騎車帶着她。

    因爲有爸爸的承諾,所以鍾苓子就沒有繼續學單車。

    一直到現在,她也不會騎。

    “你猜猜看,我現在在想什麼?”

    公孫瑾難得地開口說話,卻是鍾苓子不太感興趣的話題。

    她不喜歡猜別人心裏的想法。

    “我在想,我的爸爸。”

    公孫瑾騎着單車,放在踏板上的腳停了下來,任由單車滾輪的慣性,帶動着自己朝着下坡滑去。

    迎面吹來的風放肆地捲開他額前的頭髮。

    那張無暇的臉,眉宇間滿是少年的英氣。

    鍾苓子眸中略微泛起漣漪,微微擡起頭。

    沒等她說話,公孫瑾就開始自言自語。

    “小時候,他經常騎單車帶我出去玩。”

    “我是很多大人眼中的笨孩子,長大了也不會騎車。”

    “爸爸媽媽常年在外面工作,我是留守兒童,沒有人教我。”

    “後來學會單車,是我在六年級的一個暑假。”

    “初中在鎮上,離我家很遠,走路肯定會遲到,我必須得學會騎單車了。”

    “我學騎車的時候,後面沒有人扶我,摔了很多次。”

    “有些大人會笑我,說我笨,這麼大了,連自行車都不會騎。”

    公孫瑾說着,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我記不清摔了很多次,還有很多次剎不住撞到電線杆上。”

    “有一次磕到膝蓋,疼了好久。很長時間不能下地走路,奶奶每天都會將毛巾用熱水打溼,敷在我的腿上。”

    “後來摔了很多次,終於是學會了。”

    “於是,我就開始騎單車去上初中。”

    “那輛單車很破,是爸爸以前用過的那輛。”

    “沒有鈴鐺、沒有籃子、沒有站架。連剎車都只有一邊是好的,車身和鏈條都生鏽了。停車的時候得靠着樹,不然沒法立住。”

    “當時班上有同學看到了,就會嘲笑我。”

    “記得有一次放學回家,騎車騎到校門口,單車的鏈條斷裂了,我是推着車回家的。身後有同學笑得特別大聲。”

    “所以我很不喜歡騎單車上學。”

    公孫瑾說到這裏,也覺得自己很奇怪。

    “抱歉,說了很多不相關的東西。”

    “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說這些。”

    公孫瑾喃喃地道。

    “人都有傾訴欲吧。”

    “不愛說話的人,都有一大堆內心獨白。”

    “想說的話很多,但又沒幾個人願意聽,像個孤獨患者。”

    鍾苓子微微頷首,表示自己能理解。

    她和公孫瑾一樣,有大段的內心獨白,只是比公孫瑾更耐得住寂寞,不常與他人說。

    公孫瑾聞言,深以爲然地點頭。

    “是的。”

    他側目看向沿途的風景,道路兩旁的楓樹一片火紅。

    用“霜葉紅於二月花”來形容,很貼切。

    楓葉在地面堆積了厚厚的一疊,像一層紅毯。

    單車的滾輪劃過時,響起沙沙的聲響。

    “喂,你什麼時候出新歌?”

    鍾苓子仰起臉,天空藍得純粹,看不到一絲陰鬱的色彩,和道路兩旁的楓葉水火不容。

    “快了。”

    公孫瑾迴應道。

    “可以唱給我聽聽嗎?我是你的歌迷。”

    鍾苓子說道。

    公孫瑾潤了潤嗓子,本來想把《似是故人來》唱給她聽,但看着自己騎着的單車,又改變了主意。

    他順着記憶中的曲子,輕輕哼唱起來。

    “騎着單車的莪倆,懷緊貼背的擁抱。”

    “難離難捨,想抱緊些。”

    “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如孩兒能伏於爸爸的肩膊,誰要下車。”

    “難離難捨,總有一些。”

    “常情如此,不可推卸。”

    “任世間再冷酷,想起這單車,還有幸福可借。”

    公孫瑾輕輕唱着,鍾苓子聽得很認真。

    “這首歌,是用來控訴父親的嗎?”

    “歌詞明明很美,寫得是對父親的懷念,但你唱得很傷感。”

    他在唱到那一句“茫茫人生,好像荒野”的時候,鍾苓子聽出了一種很深的迷惘。

    “應該是吧。”

    對於自己前世的父親,他心裏是怨恨的。

    “這首歌叫什麼名字啊?”

    鍾苓子問道。

    “你猜。”

    公孫瑾看了看腳下踩着的單車。

    “猜不出來,如果是我要爲這首歌取名字,那我會取單車。”

    鍾苓子說完,公孫瑾欣然一笑。

    “這名字真好,這首歌我寫完之後,還沒有取名字呢。”

    “就叫它《單車》吧。”

    鍾苓子聞言,輕輕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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