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義莊的香堂裏,當着一衆師叔師伯的面,文才已是丟盡了臉。
所以等到從屋裏出來後,即便看到陸白和鍾發也在這兒,但文才僅僅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
隨後,就依舊按着自己原本的打算,來到了九叔的面前。
文才喊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名字。
而回音寥寥的現狀,也讓文才更加清楚的認識到,自己這一次,已是惹了所有人的厭惡。
一時間,他面上的慘白變得更加濃重了許多。
原本心中已經打定的主意,這個時候,也變得愈加堅定起來。
“師父!”
文才忽然開口,朝着九叔大叫一聲。
然後,就將自己手裏的柺杖隨便往地上一丟,至於他自己,則猛地跪倒在了地上。
一個響頭,非常用力的便磕了下去……
文才突如其來的動作,算是嚇了在場所有人一跳。
但除去九叔因着擔心文才身上的傷勢,連忙上前,要將文才從地上扶起來以外。
陸白與其他人全都只是在旁靜靜瞧着,想要知道文才突然來這麼一下,心裏頭又是打了怎樣的主意。
而他們很快就從文才口中,聽到了答案。
原來,文才竟是下定了決心,只現在就要從九叔這義莊裏,搬出去!
說起來,文才一開始剛醒過來的時候,可絕沒有這樣的想法。
發覺自己依舊還躺在義莊裏,躺在自己熟悉的牀鋪上,文才的心中,便存了幾分希望。
只當之前發生過的種種,不過是一場幻夢而已。
等夢醒過後,一切的一切,還會和以往一樣,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但九叔心裏頭,雖是對自己的兩個徒弟生出了些許愧疚之念,但今日這個將秋生、文才逐出茅山的處罰決定,畢竟是由九叔親自做出,並負責執行的。
公是公,私是私。
事已至此,九叔絕不可能只因着自己私心裏的些微不捨,就將茅山的規矩、世間的公理,視若無物。
所以,面對文才想要重新迴歸自己門下的乞求,九叔自是想都沒想,就講出了拒絕的話。
但在說出這些話後,九叔緊接着卻又將自己此前替文才做出的謀劃,全部都說給了他聽。
而且,九叔還一改自己素來摳門小氣的習慣,告訴文才,如果他缺本錢的話,他這裏還能再多給他支援一筆,也不枉他們兩個這許多年來的師徒情分。
可文才打從聽九叔說出,不願讓自己重新迴歸門下的話後,他的腦海中,就已開始不住的迴盪起了九叔這些拒絕的話語。
至於九叔後續說出的一聲聲,一句句,那真是連哪怕一星半點都沒有聽進去。
心中早已沒有了半點奢望的文才,此時再看着九叔,僅僅只能從九叔身上瞧見“背叛”兩個字。
他終究是個被九叔寵壞的孩子。
早就將九叔此前對他的各種偏袒包容,當成了理所當然。
文才不會去想九叔有何苦衷,也不會去想九叔眼下是何種心情。
他只知道,九叔在自己最需要他幫忙力挺的時候,不僅沒有幫着自己與秋生說話,反而夥同外人,往他們身上狠狠刺了一刀。
這,不是背叛,又是什麼?
而蔗姑與四目道長、黃立行等人的冷眼,以及陸白、鍾發他們的漠然,都讓文才心裏的痛苦與絕望,變得越來越濃。
他覺着自己,已是被全世界給拋棄了。
在這種心境下,文才自然不願意在義莊裏繼續多待下去。
他衝着九叔幾個響頭磕下去,就算是徹底了斷了這些年的師徒情分。
隨後,也不顧自己的傷重之身,更不去想自己離開九叔的義莊後,短時間裏,根本就想不出個旁的去處。
反正就一心一意的,要收拾東西,從九叔這裏離開。
不過,仔細想想,如果文才能懂得什麼叫深思熟慮,做事時不是僅僅只憑着一時的意氣的話,那麼,他也不至於給九叔闖出那麼多的禍,更不至於落到今天的這麼個境地當中。
九叔自是不想讓文才這麼隨隨便便的就離開義莊。
但文才心意已定,又說天大地大,自己難道連能夠遮風擋雨的一個小窩棚都找不到?
接着,又拿今天早上,九叔當着祖師靈思與衆多茅山長輩們的面,要與他和秋生斷絕師徒關係時,講過的那些話出來說事。
全然不去想,他這一字字,一句句說出來,無疑像是一把利劍,往九叔本就在滴血的心上,又狠狠地刺了好幾刀!
蔗姑第一個沒忍住,揮舞着雙手叫罵起來。
讓文才趕緊從義莊裏滾出去,滾得越遠越好,最好這輩子都不要讓自己再看到他。
鍾發和四目道長同樣沒給他好臉色看。
他們兩個都是做師父的,又親眼見到過九叔今天早上的頹喪模樣,親耳聽到過九叔在文才與秋生窗前,絮絮叨叨的說出的那些心裏話。
文才此時冷言嘲諷,說什麼自己往後和九叔再無半點關聯,自己是死是活也不用九叔過多操心的話,實在太過不識好歹,無情無義了些。
但文才可不管這些。
他也是破罐子破摔,完全不去理會在場衆人的反應,只一個勁的大喊大叫着。
將自己心裏,從今天早上被抓到所有茅山長輩面前聽審問罪的惶恐與委屈,將後續受刑挨罰時的痛苦與絕望,將自己對將來人生的迷惘與彷徨,全部都在聲聲嘶吼中,發泄了出來。
九叔卻在這個時候,莫名的沉默了下去。
他只是靜靜看着文才,靜靜聽着他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
可陸白卻從九叔此時用力撐在一旁桌案上的手掌,以及他略微有些搖晃的雙腿,看出了九叔此時絕不平靜的內心。
“唉……”
陸白心中暗暗嘆息不已。
九叔收了秋生、文才這兩個傢伙,也不知是前生造的什麼孽。
他深吸口氣,終於一改之前的安靜狀態,在蔗姑、鍾發等人之後,也站了出來,朝着文才呵斥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