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一章

    今天在義莊的香堂裏,當着一衆師叔師伯的面,文才已是丟盡了臉。

    所以等到從屋裏出來後,即便看到陸白和鍾發也在這兒,但文才僅僅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

    隨後,就依舊按着自己原本的打算,來到了九叔的面前。

    文才喊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名字。

    而回音寥寥的現狀,也讓文才更加清楚的認識到,自己這一次,已是惹了所有人的厭惡。

    一時間,他面上的慘白變得更加濃重了許多。

    原本心中已經打定的主意,這個時候,也變得愈加堅定起來。

    “師父!”

    文才忽然開口,朝着九叔大叫一聲。

    然後,就將自己手裏的柺杖隨便往地上一丟,至於他自己,則猛地跪倒在了地上。

    一個響頭,非常用力的便磕了下去……

    文才突如其來的動作,算是嚇了在場所有人一跳。

    但除去九叔因着擔心文才身上的傷勢,連忙上前,要將文才從地上扶起來以外。

    陸白與其他人全都只是在旁靜靜瞧着,想要知道文才突然來這麼一下,心裏頭又是打了怎樣的主意。

    而他們很快就從文才口中,聽到了答案。

    原來,文才竟是下定了決心,只現在就要從九叔這義莊裏,搬出去!

    說起來,文才一開始剛醒過來的時候,可絕沒有這樣的想法。

    發覺自己依舊還躺在義莊裏,躺在自己熟悉的牀鋪上,文才的心中,便存了幾分希望。

    只當之前發生過的種種,不過是一場幻夢而已。

    等夢醒過後,一切的一切,還會和以往一樣,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但九叔心裏頭,雖是對自己的兩個徒弟生出了些許愧疚之念,但今日這個將秋生、文才逐出茅山的處罰決定,畢竟是由九叔親自做出,並負責執行的。

    公是公,私是私。

    事已至此,九叔絕不可能只因着自己私心裏的些微不捨,就將茅山的規矩、世間的公理,視若無物。

    所以,面對文才想要重新迴歸自己門下的乞求,九叔自是想都沒想,就講出了拒絕的話。

    但在說出這些話後,九叔緊接着卻又將自己此前替文才做出的謀劃,全部都說給了他聽。

    而且,九叔還一改自己素來摳門小氣的習慣,告訴文才,如果他缺本錢的話,他這裏還能再多給他支援一筆,也不枉他們兩個這許多年來的師徒情分。

    可文才打從聽九叔說出,不願讓自己重新迴歸門下的話後,他的腦海中,就已開始不住的迴盪起了九叔這些拒絕的話語。

    至於九叔後續說出的一聲聲,一句句,那真是連哪怕一星半點都沒有聽進去。

    心中早已沒有了半點奢望的文才,此時再看着九叔,僅僅只能從九叔身上瞧見“背叛”兩個字。

    他終究是個被九叔寵壞的孩子。

    早就將九叔此前對他的各種偏袒包容,當成了理所當然。

    文才不會去想九叔有何苦衷,也不會去想九叔眼下是何種心情。

    他只知道,九叔在自己最需要他幫忙力挺的時候,不僅沒有幫着自己與秋生說話,反而夥同外人,往他們身上狠狠刺了一刀。

    現如今,即便他們兩個身邊已經沒有了石堅等人逼迫,從九叔口中說出的,依然還是一如之前那樣的,冷冰冰的言辭。

    這,不是背叛,又是什麼?

    而蔗姑與四目道長、黃立行等人的冷眼,以及陸白、鍾發他們的漠然,都讓文才心裏的痛苦與絕望,變得越來越濃。

    他覺着自己,已是被全世界給拋棄了。

    在這種心境下,文才自然不願意在義莊裏繼續多待下去。

    他衝着九叔幾個響頭磕下去,就算是徹底了斷了這些年的師徒情分。

    隨後,也不顧自己的傷重之身,更不去想自己離開九叔的義莊後,短時間裏,根本就想不出個旁的去處。

    反正就一心一意的,要收拾東西,從九叔這裏離開。

    不過,仔細想想,如果文才能懂得什麼叫深思熟慮,做事時不是僅僅只憑着一時的意氣的話,那麼,他也不至於給九叔闖出那麼多的禍,更不至於落到今天的這麼個境地當中。

    九叔自是不想讓文才這麼隨隨便便的就離開義莊。

    但文才心意已定,又說天大地大,自己難道連能夠遮風擋雨的一個小窩棚都找不到?

    接着,又拿今天早上,九叔當着祖師靈思與衆多茅山長輩們的面,要與他和秋生斷絕師徒關係時,講過的那些話出來說事。

    全然不去想,他這一字字,一句句說出來,無疑像是一把利劍,往九叔本就在滴血的心上,又狠狠地刺了好幾刀!

    蔗姑第一個沒忍住,揮舞着雙手叫罵起來。

    讓文才趕緊從義莊裏滾出去,滾得越遠越好,最好這輩子都不要讓自己再看到他。

    鍾發和四目道長同樣沒給他好臉色看。

    他們兩個都是做師父的,又親眼見到過九叔今天早上的頹喪模樣,親耳聽到過九叔在文才與秋生窗前,絮絮叨叨的說出的那些心裏話。

    文才此時冷言嘲諷,說什麼自己往後和九叔再無半點關聯,自己是死是活也不用九叔過多操心的話,實在太過不識好歹,無情無義了些。

    但文才可不管這些。

    他也是破罐子破摔,完全不去理會在場衆人的反應,只一個勁的大喊大叫着。

    將自己心裏,從今天早上被抓到所有茅山長輩面前聽審問罪的惶恐與委屈,將後續受刑挨罰時的痛苦與絕望,將自己對將來人生的迷惘與彷徨,全部都在聲聲嘶吼中,發泄了出來。

    九叔卻在這個時候,莫名的沉默了下去。

    他只是靜靜看着文才,靜靜聽着他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

    可陸白卻從九叔此時用力撐在一旁桌案上的手掌,以及他略微有些搖晃的雙腿,看出了九叔此時絕不平靜的內心。

    “唉……”

    陸白心中暗暗嘆息不已。

    九叔收了秋生、文才這兩個傢伙,也不知是前生造的什麼孽。

    他深吸口氣,終於一改之前的安靜狀態,在蔗姑、鍾發等人之後,也站了出來,朝着文才呵斥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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