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暖北 >第三十六章 念頭
    正準備出門,佟言拉着他的手,他腳步一頓,人傻了,“怎麼?”

    “周南川,你冷不冷啊?”

    “不冷,我出汗了,一直在幹活。”

    “那你累不累?”

    “男人怕什麼累?”

    “喝水。”她將自己的杯子遞過去。

    周南川不明所以,真就喝了一口,一口氣喝沒了,拉着她的手,“走吧,早點回去早點喫。”

    “我給你買的衣服爲什麼不穿?”終於說到了重點上。

    周南川看了一眼,“白色的不耐髒。”

    “不是白,是淺灰。”

    “放着吧,我沒穿過那個顏色。”

    “你試試,穿給我看。”

    周南川擰着眉頭,有些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晚上穿這個?”

    “我想看你穿這個顏色,行嗎?”

    周南川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覺得身上不乾淨,“言言,我幹活一天,身上很臭,你想看的話等過年我穿給你看。”

    “現在。”

    佟言其實是有點怕他生氣的,但他沒生氣,乖乖的脫下了身上衣服,將灰色外套套在身上,買回來後他試都沒試過,這是他第一次穿在身上,這顏色給周南川的第一感覺便是不耐髒。

    他這麼多年穿得最多的便是黑色,怎麼髒都看不出來,此刻這一身穿在身上,他不自在,走個路都怕蹭到。

    周南川想開車,但天色很好,沒下雨外面風也不大,佟言便說走路一起回去。

    周南川穿着一身淺灰色的羽絨服,和佟言並肩走在園子外面的小路上,這邊離周家村還有一段距離,白天有一些老式貨車經過,這會兒基本上只有幾輛電動車出行。

    周南川這人有點封建,在外面不主動去牽女人的手,佟言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不僅不牽手,和她的距離也有點遠。

    她清了清嗓子,“周南川……”

    “怎麼?”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

    “沒有。”

    那你怎麼不牽我的手,我們是夫妻啊。

    話到嘴邊,她又不好意思說出來,頭頂是逐漸暗下來的天,男人的輪廓在微暗的視野中格外好看,不遠處一輛電動車過來,照亮了路,燈光打在男人的臉上,他身後是路旁的灌木和雜草。

    頑皮的小夥子電動車騎得快,周南川將她往路邊一拉,護在身後,“川哥!”

    路過的小夥子扔給周南川一根菸,他徒手接住卡在耳朵上。

    佟言笑了一聲,他不知道她笑什麼,視線又回到了被陰暗籠罩着的環境中,她沒有這樣近距離仔細的觀察過這個男人,平日裏他不講究,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深色衣服籠罩着他,他不愛笑,對人平常,偶爾懟人,露出刻薄的樣子。

    淺灰色的外套往他身上一套,他顯得比以往溫柔了許多,整個人線條也都柔和了,可這層羊皮並沒有掩蓋他骨子裏的痞氣,耳朵上夾着那一根菸,更是充滿了矛盾的美感。

    男人跟着她笑,平日裏嚴肅的面容瞬間放鬆了下來,他覺得自己跟着笑不太妥當,欲將笑容收回去,但又覺得收回去過於刻意,被自己這種糾結再次逗笑了,抿了抿薄脣,“你笑什麼?”

    “你笑什麼?”佟言反問。

    周南川沒說話,舔了舔嘴皮子,忽然間很想親她。

    他顧不上三七二十一,抓着她的小手往他衣服口袋裏放,“穿這麼多怎麼手還是冰的?”

    “你這樣我不舒服。”

    他太高了,她比他矮一截,小手被他抓着塞進他的口袋裏,這個姿勢有點費勁,她將手抽出來,又看了一眼男人耳朵上夾着的煙。

    “周南川,你這樣好像個流氓。”

    “瞧不起流氓?”

    “不是瞧不起。”

    她一看到周南川收起笑容,心裏就有點緊張,好像這男人隨時都會發火一樣。

    “言言,沒人願意當流氓的。”

    佟言低着頭,和他一起又走了幾步,“周南川,我沒有瞧不起流氓,只是我不想我孩子的爸爸被人說成是流氓。”

    只有周南川知道,他在聽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下意識攥緊了拳頭,溫暖的灰色外套裏,緊繃的情緒。

    那年他高中畢業,無法翻身,求告無門,幾乎喪心病狂,他傾家蕩產買了一張去海城的車票想要跟佟經國同歸於盡,到了海城後卻連路都找不到。

    海城真大,比整個臨西市大得多,大得他走了一天一夜也沒搞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那是他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見識到海城的繁華,原來一碗麪可以賣到二十塊錢的一碗高價,原來在海城根本沒有夜晚。

    他第一晚沒有睡着,喪心病狂的走了一夜,他要找到一個叫佟經國的人。

    次日清晨,晨曦在城市的某一端出現,天光大白,車水馬龍,人潮擁擠,他走在人羣中神色茫然。

    他用了很多辦法,查到了佟經國的住處,城裏人看他的眼神,最開始是漠視的,淡然的,接着是詫異的,厭惡的。

    他狼狽不堪,血氣方剛的年紀卻過上了流浪的生活,在這城市中活得像一團垃圾。

    沒有人願意理他,見到他只會讓他滾,他嘗試着借陌生人的手機打電話,對方卻疾言厲色,“你再不滾我報警了!”

    他道了歉,低着頭灰溜溜的離開了。

    他在海城流浪數日,終於找到了佟經國的住處,他那種身份的人身邊一定有保鏢,他必須想一個萬無一失的辦法。

    放火,燒了他全家,讓他生不如死。

    他盯着那棟別墅,幾乎走火入魔,仇恨的種子在他心裏紮了根,開了花結了果。

    直到佟言站在他面前,在他腳邊放了二十一塊錢然後進入那棟別墅,他這才認清楚——在他們這種人看來,他就是個要飯的。

    他又呆了兩天,佟言每次見他都會給他錢,有一次小姑娘放學後叼着一根棒棒糖走在路上,見到他時理了理校服的裙子蹲在他面前。

    “我媽說你們這種有手有腳出來討飯的都是騙子,你是騙子嗎?”

    他蓬頭垢面,抵了抵腮幫子,就這麼看着她。

    “哥哥,你有手有腳爲什麼不去找個工作?如果你真的是騙子,不要騙人了,我還有二十塊錢,都給你。”

    他沒有同她說過一句話,單純覺得這個小姑娘長得挺好看,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是會說話。佟經國就這麼一個孫女,要是毀了他,佟家必會大亂。

    佟經國怕周家翻身讓他無法上大學,死死的壓得他喘不過氣,如果他利用別的人去報復佟經國,那他跟佟經國又有什麼區別?

    他去過幾個城市打拼,後來回到老家發展有了些起色,佟經國做夢也沒想到,一個大學也沒畢業的男人在數年後會對他造成如此大的威脅。

    他中途去過海城,遠遠的看了她一眼,那時她穿着露肩膀的藍色小裙走在路上,美得不像話。

    要是能娶到她這一輩子也值了。

    有了這個念頭,便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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