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而過就入夜了,肖懷遠還在病房外候着,哪裏也不肯去。
家裏人都在等着老頭子回去喫飯,瀋海蘭仗着大了肚子先吃了。
她笑道,“我肚子裏有孩子,餓不得,我就先喫一點墊墊肚子。”
誰也沒說什麼,佟言突然起身,“我給外公送返過去,或者讓他回來喫。”
她讓保姆幫她打包,肖紅不便去插手,倒是瀋海蘭沒忍住呵呵的笑了起來,“阿言這孩子,爸的事情上可真是殷勤得很呢。”
“她心疼爸不喫飯,這麼大歲數了。”
“是啊,全家就她一個人心疼。”
瀋海蘭話裏有話,陰陽怪氣的,聽的人渾身不舒服。
肖勳擰眉,看了她一眼,瀋海蘭故意不往她那邊看,肖紅起身進了廚房幫忙裝東西去了。
話說到這個分上來了,她繃着也沒什麼意思,左右都會讓瀋海蘭覺得她們母女二人回來就是來巴結老爺子來了。
肖紅跟佟言一起出門去了,別墅裏徹底靜下來。
肖勳簡單的吃了幾口,沒心情吃了,轉頭要上樓,瀋海蘭看着他的背影,“不吃了?”
“嗯。”
“難得喫這麼少。”
“晚上少喫點對身體好。”
“也是,喫多了撐着了不好,什麼都喫不挑食也不好,萬一吃出什麼不乾不淨的病來……”
肖勳回頭看她,瀋海蘭笑道,“是要少喫些,總歸是對身體好的。”
肖勳不再搭理她,轉頭上樓了。
很多事情早就不是祕密了,之前易敏佳來肖家鬧,肖懷遠保密工作縱使做得好,但沈家也不是喫素的,瀋海蘭瘋瘋癲癲,你永遠不知道她心裏究竟在盤算些什麼。
“收了吧。”
瀋海蘭也喫不下了,懶懶的在沙發上座下。
嫁到肖家這麼多年,除了開始那幾年,她和肖勳恩愛,出雙入對,其他時候她只有一個感覺。
那就是累。
喫飯累,睡覺也累,失去孩子之後就更累了,累得連入睡都難,只能生生的熬過這些日夜。
懷孕也累,做什麼都累。
瀋海蘭靠在沙發上,保姆來叫她的時候她已經睡着了。
沒人敢去吵她,保姆上樓跟肖勳說了。
肖勳應了一聲,並沒有什麼反應,保姆還在等他說話,肖勳卻因爲瀋海蘭剛纔的話耿耿於懷,“她愛在哪裏睡就在哪裏睡,隨她。”
從起初的愧疚到不安,再到現在的厭惡,這當中有一個很漫長的過程。瀋海蘭認爲她的不幸是肖家帶給她的,而肖勳卻確定,他的不幸是瀋海蘭帶給他的。
這個女人已經讓他的前半生過得宛如笑話一場。
醫院,肖紅並沒有上去,佟言一個人帶着飯菜上去,找了個地方將飯菜擺好,讓肖懷遠坐過來喫飯。
“外公,快喫飯了。”
佟言將筷子遞給他,肖懷遠接過來,佟言在他對面坐下。
一對老夫老妻到白頭,眼下面臨着死離死別,許多陳年往事也逐漸的浮現於腦海中。
肖懷遠是個只愛往前看的人,縱是一把年紀,卻也少有念舊的時候。
年輕的時候肖懷遠也是個厲害的角色,可他身上揹着沉重的包袱,註定是沒有那麼自由的。
他從出生就是指定的繼承人,全家上下也是將他當繼承人培養的。
這種壞境下長大的肖懷遠,優秀自是毋庸置疑的。
某一天,肖家老爺子,也就是肖懷遠的父親,讓他回家一趟,肖家的親戚全都在家,有說有笑。
肖懷遠的父親有一幫兄弟,都是他的叔叔伯伯,那些人都還在世,帶着兒女都來了,湊個人氣。
肖懷遠就在那樣的環境下,看到了魯芳。
魯芳的爸爸當時手裏有個項目對他們有益,老頭子對肖懷遠說,“都安排好了,結婚的日子我問了算命先生,就在6月結,多相處就有感情了。”
那個年代的人,對感情不感情的並不看重,父母說了就是。
肖懷遠看了一眼魯芳,長得不算特別好看,勉勉強強,老爺子也怕他不高興,說道,“娶妻娶賢,你看自古以來的皇后沒幾個是特別好看的,過得去就好了。”
肖懷遠就這麼娶了魯芳,一過就是一輩子。
兩人相敬如賓,未曾有過轟轟烈烈的往事,人生的大起大落婚後一起承擔。
他們的婚姻受父母的庇佑,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兩家都會幫忙撐着,攜手走了一輩子。
生了肖紅,又生了肖勳,有兒有女,幸福美滿。
佟言聽肖懷遠一邊喫飯,一邊說起過去那個年代的故事,有些唏噓。
“那我爸媽呢?”
“你爸媽……最開始我也是祝福他們的。”
“外公,我不太明白。”
“在你看來,你爸爸是個很好的人,可在我看來,他還不算個優秀的女婿。”
佟言坐直了一些,“我爸爸這些年以來。”
“是,他性格好,他也很講原則,但過於看重原則有什麼用?”
肖懷遠朝她笑笑,“阿言,不瞞你說,要是你媽媽肯聽我的話,她不會走到這一步。”
在外面看來,肖紅是個很成功的女性,前夫是佟家豪,爸爸是肖懷遠,自己也擔任着肖家在海城的一些產業,國內的項目她點點頭就作數。
但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沒有哪個父親會希望女兒離婚的,只要女兒一輩子幸福美滿就好。
肖紅看着成功,實際上是個很孤獨的人。
她沒有丈夫了,女兒也跟她離了心,心裏有事找不到人說,只能打電話給年邁的父親吐露自己的委屈。
佟言說不出來:我媽現在也不錯,類似的話,她替肖懷遠剝完最後一個蝦,摘下了手套。
“我讓你媽嫁的人比你爸爸更加優秀。”
“她肯聽我的,就不會將自己的人生走到如今的模樣。”
肖懷遠一邊喫飯一邊聊天,喫完了,放下了筷子。
佟言還沒從他的話裏緩過來,她想替自己的父親佟家豪說上幾句話,可又覺得沒有必要。
她的出發點,是女兒維護父親,而肖懷遠那邊,是單純的父親在維護女兒。
他們的點是相反的,截然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