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也是泉州指揮司的?可我沒印象呀。”

    李鴻基是陝西人,大多數參軍的陝西要麼因爲九大邊鎮的整合加入了北軍,要麼就是在新建的西軍,像他這樣跑到東部沿海加入南軍的屈指可數。

    所以如果真的有個老鄉在一個地區服役的話,只要人沒有太大的問題,以華夏古代人的同鄉情誼,兩人不說生死兄弟,至少也應該很熟絡纔對。

    “你當然沒印象了,他是關中人沒錯,但他並不是南軍的。”

    “西軍?”

    “有點關係啦,他搶劫了西軍的軍餉,被抓後去年送到了東山州來。”

    “那爲什麼說是我的戰友?”

    “你也偷賣了南軍的軍備呀。哈哈哈,好了,我開個玩笑啦。”

    如果是其他人這麼說,李鴻基會根據當時的具體情況和那人臉上的微表情來判斷這是挑釁還是說在欺負他,然後作出立刻回擊或者暫時隱忍的反饋。

    但是劉一峯這麼說,李鴻基就覺得他應該是真的在開玩笑了,畢竟劉一峯不是個無聊的人。當了這麼久的大頭領,也從未見他欺壓過誰,管理衆人的手段也到位,有原則有底線,恩威並施,比他在南軍見過的中級軍官還要會管理人。

    “這玩笑不好笑!”

    “好了,我道歉。”

    還有就是劉一峯面對任何人,都有一種天然的能讓你察覺到你們是平等的態度。地位比他低的人能感覺到,地位比他高的人也能感覺到。

    吳三桂爲什麼潛意識不喜歡劉一峯,一來是劉一峯表現出來的優秀激起了他年輕人的不服輸,二來就是他習慣了地位比他低的人對他逢迎的態度。劉一峯面對他也有逢迎,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那是裝的,本質上還是不卑不亢的。

    哪怕是紀律最嚴格的南軍,上司開了玩笑也絕對不會向手下道歉的。

    後世那種相對平等的人權觀念,在古代就猶如黑夜中的燭火一般醒目。有些人不喜歡,有的人卻非常受用。

    “說真的,我們需要你,需要你培養出一支隊伍,保衛挖礦的人。”

    見說到了正事,李鴻基也就不在意之前的玩笑了,問到:“因爲那個張獻忠?”

    “對。”

    劉一峯把張獻忠如何領導民夫暴動,如何佔據礦區,如何面對海事局的圍剿全身而退,如何和棕皮野人土著勾結在一起,如何襲擊出了金山城的商行和探險者,又是如何和金山城的海事局捉迷藏的事都說了出來。

    李鴻基的表情認真了,自己的這個老鄉絕對是個有能力的人,他帶隊伍的能力和管理的能力絕對不弱於劉一峯。

    那些遠離家鄉在東山州這種地方暴亂的民夫,內心絕對是迷茫和惶恐的。或許他們暴動時會不顧後果,但冷靜下來後,未知的將來和陌生的環境絕對讓很多人產生乾脆去認罪投降的想法的。想管理好這部分人很難的,除了殺人立威外,人心的把控和利益的分配都是絕對的學問。

    然後是張獻忠表現出來的反圍剿能力。

    東山州總得來說是比大明本土更適合做土匪的樂園的,大明是所有交通要道都在官府的掌控中,無形中的一張網能把土匪鎖死在某片山區。或許朝廷暫時沒能力也沒意願進山去剿滅他們,但至少這張無形的網能讓這些土匪造成的損失控制到最低點。

    而東山州則相反,這裏大明掌握的區域反而是少數,而且還是極少數,廣闊的區域讓張獻忠能把遊擊的戰術施展到極致。

    等海事局的圍剿力量跟在他屁股後面跟累了,他就幹票大的,搶財物搶裝備搶食物搶人,這種蠶食姿態讓海事局只能收縮力量保護重要的區域。

    當李鴻基把自己的這些判斷說出來時,劉一峯更加堅定要收下這個人才了。因爲李鴻基總結的這些東西,他能第一時間理解並認同,但你讓他想,他會因爲缺乏相關觀念和經驗,弄死想不出來的。

    “他沒有火銃吧?”李鴻基問到。

    “應該沒有吧,火銃畢竟是違禁品,只有海事局有。”

    “不一定,我當初販賣的那些火銃,最後的買家不是安南都護府那些喜歡去叢林中抓崑崙奴的探險家,應該就是東山州這些挖金礦的人了。特別是這個張獻忠出現後,我估計我們船上那批被沒收的火銃,就是給金山城的人準備的。”

    劉一峯摸了摸鼻子,沒有說話。

    “不過沒有火銃,也能自制弓箭,這夥土匪的確很難纏。”

    看着已經下意識在估計張獻忠戰鬥力的李鴻基,劉一峯笑着說道:“所以,你來嗎?”

    李鴻基擡頭看了眼他,也笑着說道:“那大頭領,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搞定!

    劉一峯很開心,和李鴻基繼續討論起了怎麼應付張獻忠,隨便考驗下他。兩人討論的很火熱,直到船員來通知他們該回船艙睡覺了爲止。

    劉一峯抱着拼命舔他示好的大哈,三哈和四哈,回到了船艙中,美美的睡去。張獻忠或許是個麻煩,或許不是,但不管怎麼樣,他已經有一張能對付他的牌了。

    東山州的夜空下的樕山城海事局中,宋應星還在辦公,他正在處理張獻忠的事。

    “宋大人,讓我去吧。”

    “不,楊大哥,你還要輔佐宋大人,還是讓我去吧。”

    “二位哥哥,一個小毛賊而已,讓你們兩去真的太殺雞用牛刀了,我去!”

    楊長白,孫欣和吳三桂都在爭帶隊剿滅張獻忠的任務,在他們心目中,這個張獻忠已經是插標賣首之輩了。這個功績就是白撿的,還能去傳說中的金山城逛逛,美差呀。

    海事局的其他官員卻沒有說話,其中幾個年齡也不大的中層官員眼神中是隱藏的極好的戲謔,顯然他們不認同剿滅張獻忠是個美差。

    宋應星看了眼自己的3個學生,喊道一個人的名字:“李巖。”

    “下官在。”

    站出來的是一個20多歲的文弱書生,雖然穿的是海事局樸素的7品官服,但論溫文爾雅,他不比世家子弟一身錦緞的孫欣差多少。

    “和他們詳細說說張獻忠的情況。”

    “下官遵命。”

    李巖走到了堂中央,很聰明的沒有對着楊長白3人講解,而是對着大堂的正門,這樣楊長白3人也就沒有了被針對的感覺。

    “張獻忠,關中延安府邊定縣人,剛滿弱冠。”

    楊長白3人互相了看了眼,他們以爲張獻忠是個3,40歲的土匪蠻子,沒想到這麼年輕。剛滿弱冠,也就是才20歲,和他們差不多。

    “他出身貧苦,從小跟着他父親販棗,行走於市井之間,結交多爲下九流之人。萬曆51年,成爲了延安府的捕快,因爲眼線衆多抓捕了很多緝拿之人,很受重用。”

    “萬曆52年,因與人在青樓鬥氣,發誓要替一清倌人贖身,糾集了一批亡命之徒,打劫了西軍的軍餉,搶火銃13把,軍餉1300餘兩。”

    火銃13把!?

    楊長白和吳三桂這兩個軍旅經驗還算不錯的人互相看了眼,交換了眼中的震驚。

    地方上的鎮戍部隊是沒有火銃的,最多有些三眼銃。張獻忠搶的是運送軍餉的隊伍不是軍備的隊伍,那麼這13把火銃只能是西軍的了,也就是說他和西軍幹了一架,還打贏了!?

    西軍戰鬥力可不弱,雖然是大明剛組建的部隊,但西軍的核心是北軍的基層軍官和南軍的上層軍官,招收的也大多數爲良家子。不論是北軍的好勇鬥狠,還是南軍的嚴厲軍陣,他們培養出來的西軍士兵都不是普通土匪能對付的。

    “此事引起了西軍和朝廷的憤怒,派出了西軍在洛陽的休整的部隊於崤山剿滅了他們,活捉了張匪。本爲送往京城秋後問斬,後編入了萬曆52年的民夫船隊送至東山州金山城當礦工。”

    楊長白3人都扭頭看向了大堂左側牆壁上掛着的最新款的東山州地圖,金山城區域已經被標出來了,能看到金山城是依海而建的。距離金山城向東大概200來裏的區域有山區的標記,寫着“姑兒之山”。

    去年失蹤的那批探險者給出的地圖,就是深入了姑兒之山的。

    李巖指着姑兒之山的西邊區域說道:“就是在這兒,那批發現金礦的探險者就是在這裏發現了金礦原石,大批商行就是這片區域開始鑿山開礦的。張匪也是在這裏發起的暴動,一共襲擊了7處商行的礦區,除了少部分民夫選擇了逃跑外,大部分都投靠了他,推測人數在300以上。”

    “我海事局聯合藟山城駐紮的南軍,派出了包括火銃隊在內的100人的隊伍進山圍剿他們,除了少部分不願意投靠張匪自己佔據礦區的民夫散勇外,我們沒有任何收穫,只能從蹤跡判斷張匪率大部逃入了姑兒之山深處。”

    “今年,陸陸續續有商行和探險者失蹤,大部分都沒有找到屍體,少部分逃出來的人都說是一個張姓漢人乾的,重點是他的隊伍中,有棕皮野人出現。根據最新的遇襲消息推斷,張匪手下的人數已經超過了500。”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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