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給自己看船模的意義在哪？
劉一峯正要問出這點時，王琦又回來了，不過他把身後跟着的幾個人引進來後就離開了。
張鈞迎了上去：“諸位，現在服氣了吧。”
這幾人基本都在40歲上下，目光全部集中在劉一峯身上，紛紛感嘆着劉一峯的年輕。
劉一峯被盯到怕了，趕緊起身行禮問到：“張大人，這是……”
“行了，你坐下。他們就是我們的工匠。”
原來之前王琦和張鈞展示三桅杆鄭和級船模給劉一峯看時，這個工匠就在隔壁房間，通過門縫觀看着劉一峯他們。
因爲他們不服氣。
張鈞帶着劉一峯給出的飛剪船特性回來後，王琦是很有興趣的，立刻召集了工匠們。
這些工匠基本都是當年鄭和艦隊的後人。說實話，在萬曆朝之前的一百多年內，他們這些掌握了造船技術的船匠普遍都過的很慘。
明朝工匠的社會地位不算高也不算低，也存在靠着手藝成爲工部的中低層技術官員的事蹟，上升通道是存在的，但船匠除外。
宣德朝後的7任皇帝，總的來說都是海禁的時間較多。鄭和時期，民間造船業就發展起來了，但有海禁這個枷鎖在，走私船需求並不大，民間造船業就能滿足了。於是他們這些官方供養的工匠就成爲了蛀蟲，久而久之朝廷也就乾脆勉強滿足他們溫飽就行了，待遇和明末邊軍的軍戶很類似。
巔峯時期是嘉慶朝，海禁到甚至不讓去打漁。而且外有倭寇，內有走私犯，他們這些船匠連維護朝廷船支的工作都沒了。
那會兒，船匠們炸鍋賣鐵送女兒，求的就是自己的下一代不要是船匠了。大明的匠人制度是世襲的，不得脫籍改業。當然凡事沒絕對，錢給夠了那些官員有的是辦法讓你脫籍。
但誰也沒想到萬曆朝第一年張居正改革就把隆慶朝初步開放的海禁給徹底打開了。不僅如此，張居正倒臺後萬曆帝不僅沒有取消他的全面開放海禁政策，還得以延續和發展。船匠的身份頓時熾手可熱起來，忙到走路都是用跑的。
巔峯就是海事局配合兵部建立海軍時，那會他們這些曾經被稱爲“朝廷養的乞丐”的破爛戶，翻身一躍成爲了社會地位很高的上等人。
嘉慶朝過來的老人，都十分感激萬曆帝和張居正，非常珍惜現在的幸福生活。而他們的後代大多數都是出生在隆慶朝和萬曆朝的，他們只聽說過以前自己這些人的悲慘生活。特別是這一批平均不到40歲，正是船匠中流砥柱的人，他們出生時船匠就已經是人上人了，成長過程中也被人供着養着，自然而然的就養出了一些壞毛病。
張鈞回到海軍總部後第一時間就找到了王琦，王琦對劉一峯說的那船也充滿了興趣，召集了這些工匠，包括另外兩個留在總部的破浪校尉，衆人一起聽張鈞講解。
剛開始，出於對張鈞官職的尊重，這些船匠是作出一副較爲謙虛的心態在聽的，聽到妙處也跟着點頭，討論這船說不定真的能比鄭和級還快。但很快他們知道了這是一個年輕的商行掌櫃提出來的後，頓時就渾身不舒坦了，開始質疑這船了，用的理由就是一個商行掌櫃又不是船匠，他懂什麼？
但在座的人都是這方面的專家，王琦也有意殺殺這幫越來越難管教的船匠，就用激將法讓這些船匠用了一天時間就作出了飛剪船雛形的船模。哪怕是船模，在他們這些人眼中也能看出來可行還是不可行，這些船匠們沉默了。
第二天，這幫船匠中有兩人是鄭系出身的，他們想起來了鄭系在東山州的代理人：邱麒麟正好金山城建造了船隊商行，他們認爲肯定是船隊商會的人發明了這船，然後那個姓劉的制式轉達了他的話而已。
王琦見狀知道時機成熟了，立刻讓張鈞想辦法把劉一峯帶來了，然後纔有了這一出，就是爲了打壓下那些船匠們奇奇怪怪的傲氣。
“現在知道什麼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吧？”張鈞一臉欠打的笑容對這幫船匠說道：“你們一天天的自詡是造出鄭和級和南洋級的船匠，其實這兩船你們也就只能坐下維護罷了，悄悄這位劉掌櫃，年紀輕輕的就能設計出一塊比鄭和級還要快的船了。”
“張大人！那只是理論上，實際情況還不一定呢！”
這話說的就很沒水平了，如果面對的是楊長白這樣的外行，說說這話還行，楊長白又不懂。但張鈞可是懂的，不在場的王琦也是懂的，就連劉一峯有後世事實做他的底氣支撐，也是懂的，況且明面上還是他提出來的飛剪船設計理念呢。
張鈞立刻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覺得這幫船匠是不是有些太持才傲物了。這些年的好日子把他們給慣壞了，越來越朝着學閥的方向去發展了。
“張大人，這個大人說的也有道理，我畢竟只是提出了猜想，行不行的確還是需要驗證的。”
劉一峯見張鈞有了臉色，趕緊打圓場了。以他的眼力見和情商，已經看出來自己成爲了王琦和張鈞敲打這批有些傲慢工匠的工具了。
他自己也有了情緒，但很快就控制了下來：自己人微言輕，成爲別人的工具某種程度上還是別人認同自己。
一邊這樣開到自己，劉一峯一邊開始打圓場：“諸位應該是鍛造了我大明無敵海軍的工匠師傅了吧，我這船其實是參考了弗朗機人和尼德蘭人的軟帆，以及我們的廣船船體，綜合起來的想法。”
飛剪船的船體和廣船的確有些類似，劉一峯雖然是在打圓場，但自己這邊的立場還是要站的。你們這羣傲慢的船匠看不起自己的設計，自己也沒有過往的資歷來撐腰，那自己就拿已經純在的事實來打你們臉。
果然，劉一峯一說軟帆參考了卡拉克船，船體參考了廣船，這幫船匠發現劉一峯設計的飛剪船的確很有兩者的影子，頓時不好再說飛剪船的不好了。
張鈞在一旁看的直樂，劉一峯裝作晚輩請教長輩的樣子在和那幫船匠討論飛剪船的種種，那幫船匠出於職業習慣肯定是認真回答的，但回答着回答着就發現好像他們在幫劉一峯證明飛剪船設計是靠譜的。
想改口又覺得丟人，不想說了又不好駁劉一峯的面子，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呀。
劉一峯也覺得欺負這幫技術宅欺負夠了，把張鈞和王琦也不合適自己商量下就把自己當工具人的鬱悶發泄完後，扭頭看向了張鈞：“張大人，時候不早了，你叫我來還有其他事嘛？”
張鈞沒有理他，走到那幾個明顯有些咻劉一峯的船匠們面前：“明年是王大人留在東山州的最後一年，他想在離任前給東山州做點事。”
他頭也不回的指着劉一峯：“這個年輕人設計的船，你我都清楚是可行的，東山州真的有了速度比鄭和級還快的商船，這對本土和東山州的人員來往，貨物貿易都是件天大的好事。”
楊長白一直沒有說話，他想起來了張鈞找到宋應星後交談了幾句，宋應星就找到了自己要自己全力配合張鈞的。現在看來，當時張鈞可能就說了海軍有意建造劉一峯口中比鄭和級還快的船。而這船真的如劉一峯說的那樣，的確對東山州的幫助太大了。
“本來我最初的想法是海軍和海事局合作，在民間集資建一艘，先看看的。但王大人願意用東山州海軍的預算直接建一艘，所以，我希望你們和這個年輕人好好的溝通，元旦後我們正式開建，在年底前希望能看見它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