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陰天子傳 >第二十一章 風太大,沒聽清
    趙宗嗣衝上雲端,單掌閃爍着電花直直刺向水君胸口,水君吐出一道灰白煙塵慌忙向後躲閃。趙宗嗣身形一閃避開煙塵還欲追擊,身側不知從哪兒探出一隻帶着黑色寒冰的皴裂拳頭將他擊飛數丈,趙宗嗣回頭看去,不遠處那位煉血正緩緩收回拳頭,眼神默然。

    此時這位煉血形象實在堪稱悽慘,不僅原本將其身形遮掩嚴實的黑色罩袍碎成條狀,一縷縷地掛在身上,右腿褲管內黑色飛灰飄散一隻腳也不知去了哪裏,唯有一道血色瞳孔宛如他握在手臂上的黑冰一般,冷漠,嗜血。

    而遠處山頭上,章塵親眼目睹了那位本應化爲飛灰的煉血,在視野中一點點重新拼湊出身體的場景,不由想起前世看過的一個大熱漫畫,心中槽點頓起:

    “穢土轉生!哦落奇馬鹿是你嗎?”

    趙宗嗣飛至半空,低頭看了眼被寒冰傷的僵硬手臂,心下暗自思量:早聽聞玄冥寒冰觸之即傷,沒想到三陽雷鎧居然都不能擋下。

    雖心中思索,但手裏並不含糊,擡手就是一道雷光轟了過去。天空中兩人身形交錯,金雷黑冰四濺好不熱鬧。趙宗嗣雖傷了左臂,但煉血的情況也不大好,隨着金雷落下劈在手臂黑冰上,身體如扛着巨山般承受着陣陣衝擊,身體周遭不時黑灰飛濺。

    就在章塵以爲二人的戰鬥將要持續下去之時,突然一道紅色激光自背後射來將煉血打了個踉蹌,正是機械眼出手相助。

    而趙宗嗣怎麼會錯過如此良機,一張大手穿過黑冰當頭按在煉血額頭,洶涌雷火自手掌中轟落,瞬間將煉血從頭到腳劈成一具烈火骷髏,隨即雷光捲起,化爲一朵紅蓮火焰將黑色飛灰重重包裹炙烈燃燒,滾燙熱浪爆裂開來,這位大理寺十二廷獄的煉血大人就此化爲烏有。

    趙宗嗣抹了把臉,吐出粘在嘴角的幾縷飛灰,身形不停再次衝向水君,印決一指道道雷光劈在水君殿上,洶洶雷柱落下瞬間將水君宮殿劈碎磚石無數,廊檐崩倒、屋瓦滾落,不多時一座屹立雲端巍峨莊嚴的水君宮殿就被劈裂一地殘垣。

    薊州水君自殿內走出,煌煌王侯冠冕歪斜,臉色蒼白,形容枯槁,他陰着臉怒喝一聲,身形膨脹化爲一隻巨大的天投鯢,血肉鱗甲俱全,眼中帶着憤恨羞怯,張口便朝趙宗嗣咬來。

    趙宗嗣見他現了本體原形,冷笑一聲,三陽巨鐗握進手裏,迎着咬來的巨口就是一鐗抽落,金雷巨鐗抽在天投鯢嘴邊,發出烤肉般滋滋聲,天投鯢喫痛卻兇性大起,迎頭撞偏長鐗張口便向趙宗嗣咬來。

    趙宗嗣化作雷光避開這一擊,他身如迅雷每每間不容髮地躲過天鯢獸爪牙撕咬,反而長鐗揮出便在天鯢獸身上留下一道道焦灼着雷火的巨大傷口。天鯢獸痛得連連怒號,不多時終於喫痛恢復神智眼中閃過驚懼神色,龍形長尾一甩就要向後退去。

    趙宗嗣不依不饒追上前去,長鐗攜雷帶火狠狠揮下,生生將天鯢獸長擺龍尾斬落當空,頓時鱗甲撕裂,墨色的血液飛灑當空,天鯢獸口中哀嚎一聲不顧被斬落的尾巴就要逃走。

    到了此時,趙宗嗣目中星火閃動,面上鬚髯皆張,哪裏還肯放過。化身爲雷光電鳴飛至天鯢獸背上,手中金雷長鐗一鐗一鐗重重砸下,直砸得天鯢獸在空中不斷哀嚎遊走。

    整整一十八鐗砸落,方纔還兇悍桀驁的天鯢獸背上已是皮開肉綻,深可見骨,內裏五臟皆成齏粉,口裏只剩半口氣吊着嗚咽嚎叫。

    正當這時,天邊一道令旗飛縱電光火石出現在場中,旗面一隊帶甲衛士,渾身金光燦爛,爲首一人相貌面如重棗虎目豹口,頭戴羽林盔身披金吾甲手執長戟雄姿威武,他掃過空中殘留一地的灰白塵埃眼中露出一絲凝重,還未等他開口,一隻飛舟劃過空中穩穩停在令旗一側。

    “靖天司-暗星小旗尼克裏奇拜見大人!”機械眼恭敬地在飛舟上行禮。

    “是你傳訊,塵光會的賊人何在?”金吾衛士掃過機械眼身上金屬外骨骼微微不屑,開口卻聲如洪鐘,震耳欲聾。

    “稟大人,塵光會衆爲首賊人‘煉血’已被三雷真君趙宗嗣擊殺當場,其餘黨衆紛紛自爆,只剩下化身薊州水君的賊人還在負隅頑抗。”

    “煉血?!薊州水君!”

    雖早被告知此地有塵光會賊人作亂,但金甲衛士還是被這兩個名字震了一下,擡頭看向口中只剩半口氣的天鯢獸,連忙開口:

    “雷君,且慢動手!”

    而此時早已殺性大起的趙宗嗣對金甲衛士的話充耳不聞,揮手砸下雷鐗,重重砍向天鯢獸腦袋,在天鯢獸絕望的眼神中一鐗便將身長數十丈的天鯢獸自頸兩斷,頓時頭頸處墨色血液噴涌而出對着趙宗嗣當頭澆下。天上風雲激動,一顆龍首墜落,滿場血猩四濺。

    看到他這幾乎虐殺的一鐗,金甲衛士揮出手中長戟指着空中血人般的趙宗嗣怒喝:

    “你!大膽!”

    渾身沐浴着鮮血的趙宗嗣,散去手中長鐗,揉揉耳朵:

    “風太大,沒聽清,你說啥?”

    “他是朝廷的薊州水君,即使勾結塵光會也該送法有司,豈由你私刑虐殺!”

    金甲衛士怒吼,眉峯如簇和神色輕鬆的趙宗嗣形成鮮明對比。

    “害,你早說啊,咱老趙上年紀了,耳朵不好,要不,你把這兩半拼拼,說不定還能拼回去。”

    趙宗嗣踏雲慢悠悠地朝着這邊飛來,嘴裏的話卻讓人狠得牙癢。

    “我知道你,南嶽盟護不了你,你師尊的名號也不行。此地之事,我一定如實上報大理寺,看你橫行到幾時。”

    金甲衛士鐵青着臉冷冷開口。

    “好啊,順便幫咱問問大理寺,他們家名震天下的十二廷獄中的煉血大人是怎麼混進塵光會的。莫非老趙殺錯人了?”

    趙宗嗣飛至對面,抹了把臉上的血污,語氣陰陽。

    金甲衛士冷哼一聲轉頭就走,來去匆匆,留下不知所措的機械眼愣在原地,隨即他緊張地瞧了眼趙宗嗣,對使徒小隊使了個撤退的手勢,消失在山林之中。

    望着他們走遠,趙宗嗣帶着章塵走到虎頭和尚惠卿面前,此時惠卿再不見初見時的巍巍煞氣,身材也不似之前那般雄壯看在眼中竟然有些瘦弱,一臉虛弱地盤膝坐在山頂,即使面對可能隨時取它性命的趙宗嗣,仍是艱難地微笑點頭致意。

    “你,沒事吧。”

    面對這個將自己劫走,卻又幾乎被塵光會玩弄手心的虎頭和尚,章塵心中也是百般滋味。

    “燭火幽微,此心光明!咳咳,和尚很好。”

    惠卿僅剩的一隻手握在胸前念珠上,艱難伏地向着西方重重叩頭,跪臥地面,久久不願起身。虛弱的聲音自土地中傳來:

    “我佛本佛,和尚實在對不住你,小施主勿怪!”

    “不,額,我也沒啥事。你還好吧。”

    章塵連忙擺擺手,繼續重複問着。

    “百千佛法,唯有止觀。有形有相,心行滅空。小僧離佛又近了,怎麼能不好?”

    “裝什麼啊,你渾身筋骨盡碎,金身融雪消弭,原神縹緲幽暗,離佛近不近老趙不知道,不過你確實快要見到你家佛祖了。”

    趙宗嗣扣着耳朵聲音不緊不慢,剛低頭便迎上章塵怒眼,不由眼睛閃躲望向空中。惠卿緩慢爬起來盤膝坐下,章塵這才發現,原來惠卿薄薄僧衣之下,他胸腹之間血肉盡空,幾乎是只憑着骨骼支撐,這才顯得有些瘦削。

    “這?”

    “哦,體內身藏的八百羅漢伏魔時去了大半,嚇到小施主了。”

    惠卿低下虎頭腦袋看着空空腹部,灑脫一笑,似乎全然不在意。

    “給你,上面的髒東西已經被咱破去,謝字就不用了,只是可別說老趙貪你和尚的東西。”

    趙宗嗣從懷裏掏出一塊金光燦燦的“乙”字形虎骨扔到惠卿面前,正是那塊“威風”虎骨,這是他斬屍天鯢獸時從屍體中找到的。

    惠卿伸手緩緩撿起面前這塊虎骨,神色複雜,半是老友重逢的欣喜,半是仇人見面的憤恨,終於化作一聲長嘆:

    “我本是六和寺前一塊頑石,無意間生了此骨才能通明神識,可也是它兇暴殘殺難以馴服的滔天氣焰讓我和佛漸行漸遠,水君的手段不過是一個必然罷了。小施主,你來。”

    惠卿將虎骨輕輕放在章塵手中,原本令人生畏的碩大虎頭此刻也顯得柔和溫暖,此刻他眼中滿是慈悲,哪裏還能尋到當初那個蠻壯兇惡的身影分毫。隨即打量過章塵的木偶身軀,緩聲說道:

    “小施主,魂魄有損,將來修習法門補全魂魄時,須得一鎮物穩定神魂,此物,就當是和尚的賠禮了,萬望施主不嫌棄收下,咳咳。”

    章塵深深地看着他枯槁的身形,緩緩握住手中虎骨,眼神堅定,雙手合十對着將死的和尚行了一禮。

    惠卿單掌回禮,緩慢低頭頌咒:

    “聲聞有形觀想之空見,直至無形自在之空空,終知佛法根本在《阿含》……”

    聲音減弱,直至悄不可聞,這位石頭精魅託身虎相的和尚終是以惠卿的名字,走向他心中的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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