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着墨色長袍的老者摸着鬍子，如欣賞絕世珍寶般盯着章塵，嗯，準確的說，是欣賞着他的腦袋。
“距上次發現真意種子已有貳佰叄拾伍年又七月零三天。”
一旁鼓搗着青銅平臺的另一個白袍老人機械回道，說話間掏出一枚青銅珏按在光幕上，低下頭對着青銅平臺又是一頓眼花繚亂的操作。黑袍老者搖搖頭，對這位老友的脾氣再熟悉不過，笑眯眯地對着淳于瓊慧說：
“小慧呀，你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先把這少年軀體拼起來，我們有話要問他。”
又看了看槅門外還在不住叫嚷的左遷：
“讓這些小朋友也進來把，真意種子事大，按規矩來，不能馬虎了。”
淳于瓊慧轉頭瞪了眼左遷，擡手打開槅門，一陣劈頭蓋臉的嘈雜傳來：
“怎麼墨家都要搶人了？是，咱爺們有求於你們，可也不能這麼霸道吧。你們知道他爹是誰？若是他在這破了點油皮，你看老趙不把你們這破店劈成飛灰。”
淳于瓊慧厭惡地微微撇過半張臉，遞了個眼神給黑袍老者，意思很明顯，這人我不管。
“趙宗嗣，衡陽臨水人，現年四十五歲，喪妻獨居，泰州弘道真人唯一真傳，號稱‘三陽真君’，南嶽盟三十六執事，剛被宣德宗除名的外事客卿，四日前誅殺了被塵光會滲透的薊州水君。”
“額……”
還沒等黑袍老者開口，一直在旁邊埋頭操作的白袍老者擡起頭，看着左遷眼神不動，嘴裏機械般的話語如蹦豆子般擠出來，將左遷威脅的話噎在喉嚨裏。黑袍老者呵呵一笑，指了指旁邊空着的桌椅，開口說：
“小兄弟，我等沒有惡意，火氣別那麼大，先坐下喝口茶。”
看他一臉和善笑容左遷也不好再發作，伸出腦袋小心地看了眼青銅臺上的章塵，就賭氣般一屁股把自己塞進椅子裏。此時紀曉曉也拉着裹兒走過來，衝黑白兩位老者各行一禮，甜甜道：
“曉曉見過木鳶、石鷂兩位長老。這位小公子是我朋友，他不會有事吧。”
“哦，是你這小兔猻呀，我初見你時可只有那麼點，現在可長成大姑娘了。”
被稱作木鳶的黑袍長老摸着紀曉曉的圓圓的小腦袋，樂呵說着。
“放心吧，你的這位小朋友不會有事的，反倒老頭子這兒有場機緣要送給他。”
“機緣？”
少女眼睛一亮，一旁的左遷卻不領情：
“哼，我一直跟霖兒在身邊，機緣？騙鬼呢。”
木鳶長老聞言也不惱，還給左遷倒了杯茶才幽幽說道：
“這其實是件墨家一門的舊事了，你們可聽過‘道源種子’。”
“我知道，我知道。”
紀曉曉揚着臉，一臉迫不及待地開口：
“是不是那種能讓修者一夜頓悟的神念種子，可那不是道家的嗎？”
黑裙少女微微皺眉，像是在回憶什麼，又轉頭看了看青銅臺上的章塵，有些擔心的說：
“不，老先生說的是《匯源通考》中提到的‘神明之靈念，百家之火種’嗎？”
木鳶長老微微驚訝，頗有興趣地看向黑裙少女。正在青銅臺上忙着幫章塵拼裝身體的淳于瓊慧，停下手上動作，轉過頭看向木鳶長老說：
“裹兒的身份回頭再跟您老細說。”
接着又搖搖頭對黑裙和聲安慰道：
“別擔心，不是那東西。”
“你們在說啥呢。”
左遷一臉茫然地聽着幾人對話，聽上去章塵身上好像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可自認探寶無雙的他卻絲毫沒有察覺。木鳶長老端起一枚鈴鐺杯，輕輕抿了一口：
“小兄弟別急，容我慢慢說，其實這東西就算在墨家之內也極其罕見，和‘道源種子’還有‘神明塵念’有點關係，但又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你們都知道，上古先賢諸子開創了元界文明的火種，而靠的正是從北極炬那些神明處得來的神通。”
說着他指了指裹兒：
“就是小姑娘說到的‘神明靈念’，可是這靈念於元界衆生既是神通來源也是蝕骨劇毒，隨時要提防神明自其中重生降臨。只是當時七神覬覦、妖魔橫行，諸子面對這樣的力量也只能飲鴆止渴罷了。但是諸子們畢竟是創立了元界文明的一代先賢，他們中有人提出了淨化靈唸的想法，曉曉說的道源種子就是被這樣創造出來的。”
說到這衆人皆是一臉驚訝，這上古神話中的故事竟發生在了自己身邊，不由嚥了口唾沫，同樣被鎮住的左遷幹着喉嚨開口問道：
“然後呢，霖兒這個又是什麼。”
木鳶長老也不賣關子，捋着鬍鬚說：
“道源種子和這位小公子身上的墨家真意從根子上說其實是同一回事，皆是諸子淨化靈唸的嘗試。只不過道門創出道源種子在先，再加上道家更重神念，前人將悟道經驗回溯成種子種在後輩體內代代相傳，等到遇見合適的‘土壤’，種子破土而出。只要後人能通過神念試煉，就能接收前人對大道的完整理解，由此世間便有了一夜悟道的傳說。”
木鳶長老說道這裏微微停頓，紀曉曉鼓着嘴巴想了一會，突然一臉驚喜：
“咦？這法子挺像我們農家啊，我猜當時道家肯定是請教我們農家先輩了。”
“哈哈，這就不清楚了。”
木鳶長老似乎被小姑娘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樂到了，笑了好一會才繼續說道：
“我們墨家的墨子則認爲人道貴在革新，古非勝今，道源種子不過是讓古人再活一世罷了。於是只將造化神念凝於一處，配合天工鍛燒造出一艘跨越時間的小舟，歷經萬代不斷吸納世間技巧進步凝爲真意，爲後世進步積攢成果，於是就有了這道墨家真意。”
木鳶長老一臉神往，顯然對先輩如此大膽又無私的行爲十分敬佩。一旁聽故事般聽完的左遷卻不管這些，梗着脖子問：
“這東西哪來的，取出來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危險自然不會有，至於哪來的……”
木鳶長老微微一笑，指着青銅臺上拼裝完畢的傀儡少年。
“咱們不妨一起問問小公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