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記得出城後沒多久，鸝娘溫柔地給他倒了一杯茶。
他喝下後沒一會兒便感覺睏倦，再後來便什麼也不記得了。
方建章想要喊，可一張口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了。
冷汗瞬間從額頭滑落，不可能，不可能的，一定是他剛清醒嗓子堵住了，清一清就好。
方建章自欺欺人地說服自己，可不管他怎麼努力，始終只能發出一些“嗬嗬”的氣聲。
最終他只能喫力地動了動手腳，沉重的鐵鏈砸在馬車壁上發出“哐哐”聲。
應該是聽見了他鬧出的動靜，很快，馬車停下，車簾被掀開，一張笑容燦爛的如花容顏出現在他面前。
但方建章卻如見鬼一般瞪大了眼睛：“怎麼是你？！你……你把鸝娘怎麼了？”
方建章看見面前的唐熙柔直直盯着自己，表情有一些說不出的古怪。
他越發慌了：“你……你要做什麼？我勸你趕緊放了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可以饒你不死……”
唐熙柔“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往日的情分，哈哈哈，你我之間何曾有過情分？你害我如此，我對你只有死仇！”
“你……你恨我做什麼？你落到如今這下場，都是你咎由自取。”
唐熙柔反手就給了他一記響亮的大耳刮子：“別人都可以說我惡毒，說我咎由自取，唯獨你不行！”
這一巴掌唐熙柔用足了力氣，直接在方建章臉上留下個鮮紅的五指印。
“這麼大力，手不疼嗎？喏，下次用板子。”一道溫溫柔柔的聲音自唐熙柔身後響起。
方建章的神情瞬間大變，比剛剛看見唐熙柔時要震驚百倍。
他呆呆看着走到手裏拿着塊大戶人家掌嘴用的木板子，笑着走到唐熙柔身邊的鐵錘。
短短數秒，他神情變幻了數種，震驚、懷疑、困惑、迷茫……活像是見了鬼一般。
“鸝娘？你……”
唐熙柔冷笑一聲：“你什麼你？你現在就是個階下囚，注意你的態度。”
“這個女人是怎麼害你的你忘了嗎？我不知道她對你說了什麼，但你真的不能相信她！”方建章看着鐵錘聲嘶力竭。
唐熙柔看他這副模樣，火氣一下就上來了，劈手搶過鐵錘手裏的板子，“啪啪”就給了他兩下。
方建章被打得整個腦袋偏過去，耳朵嗡嗡直響，嘴角也滲出血來。
他從小到大養尊處優，哪裏喫過這樣的皮肉之苦，整個人都被打懵了。
然後，他就看見鐵錘對他笑了笑，方建章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他以爲自己的勸說起到了效果，正要忍着臉上的劇痛再說兩句，卻聽鐵錘語帶譏諷的開口。
“我天，怎麼會有這麼蠢的人啊？你竟然到現在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熙柔是我的人。把你變成階下囚是我的決定。”
明明單開來每個字都聽得懂，但爲什麼連起來他就聽不懂了？
什麼叫“熙柔是她的人”？
什麼叫“把你變成階下囚是我的決定”？
方建章大腦一片空白，不，這不是真的，他一定是在做夢，對，這一定是一場噩夢。
心中默默唸着，是夢，只是夢，醒來就好了……
【噗——】監測到方建章心裏所想的炮灰沒忍住笑出了聲。
“嗯？怎麼了？”
【他在騙自己說是做夢，明明疼痛感那麼真實，做夢個鬼啊。】
原本對方建章宣判完他的命運後，鐵錘便對他沒有了興趣。
但聽炮灰這麼一說，她不由地多看了方建章一眼，嗯，她想說：他自欺欺人的模樣真的好努力哦~
摸出個藥瓶遞給唐熙柔：“這藥每天下到他的飯菜裏，只要不在把人弄死，想怎麼折騰隨便你。”
唐熙柔接過點點頭：這話鸝娘之前就對她說過。
雖然她也奇怪鸝娘爲什麼突然不讓自己殺他了，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該問的話不會問。
鐵錘想了想，補充道：“我死之後，要不要宰了他就隨你便了。不過，要宰也走遠些宰，別讓他髒了我輪迴的路。”
唐熙柔原地愣了幾秒後，連忙追上去問道：“他爲什麼……好像不記得你當時要殺他？”
她是個很聰明的人，藏在鸝娘房中的日子，她便從蛛絲馬跡中感覺到了不對勁。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刺方建章那一下造成的傷多重。
可方建章恢復得速度快得讓她感覺像是做夢一樣。
這一點或許還能用“神醫神藥”之類的解釋。
但當她得知方建章竟然同意輕車簡從地和鸝娘出門遠遊時，她真的是不理解了。
藏在鸝娘房中時，她其實一直是有些擔心的。
她親眼目睹了鸝娘拔掉方建章胸口的刀，親耳聽見鸝娘對方建章說出了“我想你死”。
在她看來，方建章是不可能放過鸝娘這個想要“謀殺親夫”的女人的。
但方建章不僅完全沒計較，竟還能同意單獨陪鸝娘出門？
愛情真的能讓人盲目至此嗎？
直到今日她才弄清楚原因——方建章竟完全不記得鸝娘當日就想要殺他！
“如果我告訴你，方建章和其他方家的丫鬟下人的記憶都被篡改了。你信嗎？”
唐熙柔愣住，良久，她點了點頭，斬釘截鐵：“我信！”
“咦，你接受度還真是挺高啊。”
唐熙柔笑了笑，一臉崇拜地看向鐵錘：“你把他們的記憶篡改成什麼樣了？”
“不是我做的。”鐵錘知道她誤會了，笑着搖了搖頭，“你也把我想得太厲害了。我要是這麼厲害，還能讓你那麼害我？”
唐熙柔臉色一白，低下頭訕訕道：“也……也是哦。”
回想起來以前的種種，總覺得自己像是被下了降頭似的，做得都是些什麼事情。
她感恩鸝娘對她的寬容，但並不耽誤她覺得自己做下的那些事，足夠鸝娘把她大卸八塊。
“你說其他人的記憶都被篡改了，那爲什麼我們倆能保留記憶呢？”
唐熙柔看見鸝娘用一種她看不懂的欣慰眼神注視着她。
許久，鸝娘帶着一絲驕傲的聲音輕輕叩響她的耳膜。
她說：“或許是因爲你‘醒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