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珹愣住,顯然沒想過張家人會詳細地記錄下了每一筆賬。
明明他都已經娶了張香巧,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之間居然還這麼斤斤計較了,真是掉進錢眼裏了。
難怪張香巧沒有福氣當他官家的夫人。
這般小家子氣,以後怎麼幫他管理家事,怎麼和其他夫人交際。
但心裏雖然對張家人有百般埋怨,成珹還是爲目前的局勢感到尷尬。
太傅也有些意外,不由看了一眼臉漲得通紅的成珹,對於今日陪着成珹來張家已經開始後悔了。
但來都已經來了,此刻丟下成珹獨自離去也太不厚道,只能如坐鍼氈的繼續待着。
於是他主動示意成珹接過賬單,並替成珹應道:“應當的,應當給的。”
成珹不情不願地看了一眼賬單,頓時瞪大了眼睛:“怎麼……怎麼會這麼多錢?”
“成舉人若不相信大可以去問問你的妹妹和一雙兒女。當然,你若覺得孩子的話不可信,也可找鄰居問問。畢竟我們送東西過去時從未避人。”
“我張家雖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但也薄有家資,還不屑在這種事情上造假騙錢。”
“成舉人若是懷疑大可以不給,反正您現在是舉人老爺了,我等草民哪敢和您計較。”
張家父子一人一句,懟得成珹臉色難看。
老太傅卻很能理解張家父子的心情,連忙起身打圓場。
“成珹不是這個意思,這錢得給的,得給的。”
成珹也知道這錢不給自己理虧,但他剛從省城趕考回來,身上的錢都用的差不多了,哪有多餘的錢還張家。
老太傅也看出了男主的難堪,正要開口倒幫男主還錢。
“成舉人該不會這種錢都要這位老大人幫忙出吧。你這喫軟飯的本事還真是不小呢。”張父不屑地冷哼一聲,
別說,成珹還真想過接受,但別管想沒想,如今都被這一聲冷哼給殺在搖籃之中了。
“如今我確實沒錢,只能先給你們寫一張欠條,等日後我有錢了便立刻還你們。”
“也不用這麼麻煩,其實我們有個辦法,端看你肯不肯了。”
成珹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
“你們也看到了,我女兒如今昏迷不醒,需要人照顧。我看你那妹妹便不錯。”
這話說得很清楚了——沒錢,那就拿你妹妹來抵債!
鐵錘在房間中看着炮灰髮回的直播畫面,不僅有些感慨。
想不到這具身體的父親竟還頗有幾分黃世仁的氣勢呢。
只可惜成珹並不是個疼愛妹妹的楊白勞。
成珹不知道,此時此刻,他家的三個孩子,就坐在隔壁屋子裏聽着牆角。
被點到名的蘭蕙面色慘淡,緊緊握着拳頭,指甲狠狠摳進掌心。
她年紀最大,又因爲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所以一直心思重。
在接受過鐵錘的孝道洗腦後,更是內心惴惴不安,總擔心當家裏沒錢時,自己會成爲第一個被捨棄的人。
片刻之後,她毫不意外的聽見她的義兄來了一句:“蘭蕙雖是我爹孃撿來的,但我一直拿她當親妹妹。你們若對她不好,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話聽着很好聽,但意思不還是同意賣了她麼。
蘭蕙以爲自己會很難受很慌張,但原來並沒有。
聽到她的兄長說出這句話時,她竟長長鬆了口氣。
就好像你一直知道那塊懸在頭頂的石頭要落下,所以當它真正落下時,你反而不害怕了。
她輕聲笑了一聲,不知是笑成珹如此絕情,還是笑自己終究是被拋棄了。
其實,她在成家過得也並不算好。
成家不富裕,她又從記事起便知道自己是撿來的。
所以,她一直活得小心翼翼,討好着成家的每一個人。
髒活累活她搶着幹,但好喫的都要給哥哥。
她對此毫無怨言,畢竟她只是個外人,哪裏敢有怨言呢。
但她沒有想到,自己這麼多年的小心討好,在兄長眼中根本什麼也不是。
便是養一隻小貓小狗,十年也該有感情吧。
可他呢,猶豫了多久?有半盞茶的時間嗎?
事到如今,她看透了,在張家當個伺候人的丫鬟也未必就比待在成家差。
她該慶幸的,若是在成家多留幾年,到了她能議親的時候,她恐怕只會更慘。
誰知道成珹會爲了錢將她賣給什麼樣的人當媳婦。
成珹簽了字按了手印,痛快地將成蘭惠賣給了張家抵債,張家也將賬目還給成珹,兩家兩清了。
之後,和原劇情裏一樣,成珹在村長、里正以及老太傅的見證下,和張家人簽了和離書。
張家隨後派人跟隨成珹去成家擡回了張香巧的嫁妝。
成家重新恢復到了一貧如洗的狀態。
之前劇情中上趕着來給成珹送錢送地契的鄉紳土豪們這次一個都沒有出現。
一來是成珹身上還揹着個洗不乾淨的案子,衆人多少要衡量一下他的價值。
二來,老太傅最是清正廉潔,得知老太傅在,誰敢這時候來送禮巴結?
事情處理完畢,張家帶着成蘭惠回張家,卻不想成家的一雙兒女竟也哭鬧着跟了出來。
“壞爹爹,我們不要和壞爹爹待在一起,我們要和張家姐姐一起。”
成珹氣得青筋直冒,當着那麼多人的面,他真是裏子面子全都丟了。
“胡鬧什麼,張氏給你們灌了什麼迷魂湯!趕緊給我回去!”
成珹忍無可忍,抓起女兒,對着屁股啪啪就是兩下。
儼然是氣糊塗了,忘記了這是大庭廣衆之下。
屁股上的劇痛讓婉琰想起了被“郭巨埋兒”支配的恐懼。
她終於不敢再鬧,抽泣着和弟弟抱在一起,默默垂淚。
只想着終於讓兩個孩子安分下來的成珹完全沒有注意到老太傅臉上露出了不贊同的表情。
更不曾注意到低着頭哭泣的一雙小兒女,眼神交流中流露出的恐懼和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