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停~”狠話沒有說完，便被鐵錘粗暴打斷了。
“如今地獄已空，您那位在地獄之中受苦的母親也已得自由。我不明白您生氣什麼？您入地獄不正是爲了救母嗎？”
地藏王不由一愣：“你竟然連這都知道？”
“當然，我對您久仰大名，一心想要助您成佛。但我還是有些疑惑，可以請您指點一二嗎？”
大約是鐵錘的眼神太過誠摯，看起來是很認真地在提出疑問。
地藏王對她的態度緩和下來。
或許這小狐妖只是因爲無人教導才這般頑劣任性，她或許是真的也許自己能夠度化她。
看她短短六百年便能修煉出如此強大的修爲，是個好苗子，不該走上歪路。
“你問。”
“您成佛前明明是位婆羅門女，爲何如今卻以男相示人？”
“男相也好，女相也好，不過是身外之相，佛家衆生平等，男女無差，你若想深入瞭解，日後我可以教你。”
鐵錘卻沒有接受她的好意：“既然女相、男相都是身外之相，那你爲什麼要以男相示人？”
“你說佛家男女平等，那爲何說‘梵王淨行，而女人多染；帝釋少欲，而女人多欲；魔王堅固，而女人懦弱；輪王大仁，而女人妒害；佛具萬德，而女人具足煩惱’。”
地藏王越發驚訝，顯然沒想到這野性難馴的狐妖竟對佛經也有研究。
“你理解錯了，這話不是說女身不能成佛，否則我也無法成佛了。佛祖的意思是隻要能超越這些精神障礙，女身也能證悟、也能成佛。”
鐵錘冷笑一聲：“多染多欲、懦弱妒害、具足煩惱，明明是個人都會有的情況，憑什麼說這些有礙成佛的性格是女子特有的？”
“女身又是垢穢，又是有五障的，這就是你說的，佛家認爲男女平等？哦對了，爲何是男字在前，你想過嗎？”
鐵錘收起了那副裝出來的單純天真，眼神逐漸犀利，語氣也顯出幾分咄咄逼人來。
“佛陀在《涅槃經》中說：‘如來性是丈夫法故，若有衆生，不知自身持有如來性，雖是男兒身，我說此輩是女人；若有女人，能知自身持有如來性，雖是女兒身，我說此人是男子。’”
“沒有如來性的男子就貶低他，說他是個女人。有如來性的女人就讚揚她，賞賜她當個男人。”
鐵錘脣邊溢出冷笑：“你真的認爲這話沒問題？真的認爲這不是貶低女性？”
地藏王目光微動，張了張口想要說點什麼。
但鐵錘一擡手做了個打住的動作。
“行，就當我沒有慧根，我太過敏感易怒。那我們換個話題，說說你那位不幸的母親吧。”
提起母親，地藏王那屬於佛的莊嚴寶相，終於產生了細微變化，變得像個人了。
“你的佛祖慈悲爲懷，爲何你母親只因爲不敬三寶，便要被打入地獄，受這麼多年的折磨？”
“如果你的佛祖，你所信仰的宗教真的如你認爲的那麼好，爲何你的母親就是不信呢？”
“不是的，母親她只是被邪教給欺騙了纔會誤入歧途。”
“哦，那這應該是邪教的錯，你的母親被欺騙是受害者啊。慈悲爲懷的佛祖爲何要對一個受害者如此苛責，降下這麼重的懲罰呢？”
鐵錘肆無忌憚地攪動地藏王的佛心，沒有絲毫過意不去。
地獄不該存在，甚至地府都不該存在。
陰曹地府的誕生本就是因爲統治階級的需要罷了。
在更加古老的神話傳說中，人死後前往的地方不是地府而是幽冥。
幽冥並不在地底，而是在泰山。
人死後，魂歸梁父、魄歸嵩裏。
蒿里山左，有橋跨之，曰渿河橋。
世傳人死魂不得過，而言奈河。
這纔是後來地府之中奈何橋的由來。
幽冥也並不陰森，只是魂魄居住的另一個世界而已。
鬼與神是同等的存在。
神爲陽，鬼爲陰。
而天地陰陽相生，兩者平衡調和方爲最佳，並無貴賤之分。
若非要說誰更尊貴……
鬼神鬼神，鬼在神前，自然是鬼更尊貴。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鐵錘有六成把握，自己現在離開地方，地藏王不會攔她。
但她不喜歡不確定性。
所以爲了保證剩下的四成，她果斷亮出自己手中苗刀，圖窮匕見。
“地藏王，您也不希望我一刀劈開鬼門，讓這些鬼魂都流竄如人間吧？”
果然，地藏王心中忌憚，沒有出手阻攔。
目送其他女鬼們安全離開後，鐵錘殿後撤離。
***
重返人間，衆女鬼們激動不已，迫不及待地分享這份喜悅。
“天吶，我們竟然掀翻了地府！”
“我到現在都感覺跟做夢一樣。”
“好緊張，我手心裏全都是汗，但也好痛快！”
但她們並未來得及說上兩句，頭頂的天空突然變色。
原本還清朗的天空，剎那間烏雲密佈，雷電在雲團中一點點聚集，醞釀着一場可怕電閃雷鳴。
“你們回鬼宅去，我先走一步。”
鐵錘飛快丟下一句話，人已閃身到了數丈開外。
因爲壓制修爲而躲過的飛昇雷劫終於來了。
飛到自己早就選好的無人荒地，她擡頭看向頭頂黑雲壓城般的雷電雲，心中涌起一陣快意興奮。
這一次沒有男主這個礙事的東西，她終於可以痛痛快快體驗一把對抗雷劫的鬥爭感了。
十指翻飛，飛快結印，開啓爲雷劫準備的陣法。
終於，第一道天雷劈下。
粗壯的閃電幾乎照亮整片山頭。
但卻劈在了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上。
這一劈纔看清，鐵錘那陣法凝結出的結界竟是將整個山頭都籠罩了進去。
問就是她不喜歡草木燒焦的味道，山間的花鳥魚蟲也都很無辜。
沒道理她立個雷劫飛昇成仙，這些山間生靈卻要爲她的成仙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