喫過飯,張珠珠和李弗去睡回籠覺了。

    李瀟也沒久留。

    盧葭送走其他人,茫然地看着丈夫,說:“你怎麼不早些同我說。”

    李漸:“我說了你不信。”

    還是眼見爲實最好。

    盧葭很溫順,很能剋制自己的脾氣,這會兒都想朝丈夫發脾氣了,可她不會,她是個幾乎沒有棱角的女子。

    她只是紅着眼睛,說:“你應該早些同我說清楚,我等了一個時辰,回頭傳出去,人家要說母親苛待我了。”

    很顯然張珠珠沒有這個意思,方纔的紅包她看過了,裏頭是銀票,厚厚一疊。

    言語和態度都可以作假,但是銀票它絕對不會,沒有人會拿錢財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就算他家財萬貫。

    要是真叫婆婆被誤會,那就是她的不是了。

    李漸看她眼睛真的紅了,忙拿了帕子給她擦眼淚:“別哭啊,有關我們家的閒言碎語不在少數,一律當做謠言就是了,別哭,再回去睡一會。”

    盧葭不說話,她只是告訴自己,作爲女子,不能和丈夫生氣。

    這不符合她的道德。

    李漸說:“你可以打我幾下出出氣。”

    盧葭:“你在說什麼。”

    他瘋了嗎。

    自己到底嫁了個什麼樣的丈夫啊。

    李漸偏偏喜歡看她這樣茫然無措的時候,他早就想這樣逗弄她。

    他將人打橫抱起來,徑直往屋裏走去,家裏的小侍女們都伸長脖子看熱鬧。

    盧葭驚地喊出了聲來,只覺得熱血往頭上涌,她羞怯地不知如何是好,混亂之中覺得李漸方纔的提議還不錯,她真的想打他了。

    盧葭活了十幾年,新婚這一天,是她最奇怪的日子。

    但,也是她重新活過來的日子。

    泥胎木偶被真實的骨血填滿,和從前不一樣的盧葭從這一日活了過來。

    盧葭眼中的李家衆人,在後來的相處中,變得生動鮮活起來。

    她擔心的事情一件都沒有發生。

    外界傳言張珠珠和李弗溺愛李家兄妹,這一點不假,但盧葭並未因此被排擠,他們倆當做是家裏多了一個孩子,對盧葭一視同仁。

    盧葭要晨昏定省,張珠珠勸她:“你年紀還小,正是長個頭的時候,你要睡足了時辰才能長高。”

    盧葭心說沒聽過誰家媳婦還被婆婆勸着多睡覺的,又不是懷孕了。

    盧葭怕長胖,張珠珠又勸:“你多喫些,你這年紀怎麼可能喫得胖,要是不喜歡家裏這個廚子,叫李漸從外頭給你找,多喫飯,身上纔有力氣。”

    盧葭的身形日益豐腴起來。

    盧葭沒有花哨的衣服和首飾,張珠珠給送了一堆,把她打扮的花兒帶出去。

    在外張珠珠遇上盧葭的生母,盧太太正要說我女兒不懂事,親家母多包涵,張珠珠就把盧葭從頭到腳,從裏到外地誇。

    這是張珠珠最擅長的。

    盧葭的生母都要聽傻了,她都不信張珠珠說的是她生養的女兒。

    盧葭也聽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對此,李漸很誠懇地說:“我覺得娘說的很有道理,你沒有什麼短處。”

    盧葭喃喃說道:“再這麼下去,我真要覺得自己如娘說的那般了。”

    她在盧家的時候,很少被稱讚,她和姐妹們被教着要溫順、謙虛,如今她竟然快生出得意的心情來了。

    李漸想,本該如此。

    張珠珠詢問李弗:“你覺得我這婆婆做的怎麼樣,還行嗎。”

    李弗點頭:“你做的很好。”

    張珠珠猶豫了一下:“不行,問你也沒個準信,我要找其他人問問。”

    李弗對她的評價,永遠都是好,很好,特別好。

    李弗放下筆:“你問旁人,還不如問我,更不如當事兒媳婦。”

    張珠珠:“問她更沒個準,盧家把養女兒,當做雕刻木偶似的,一味教她們遵守規矩、百般忍耐,咱們這兒媳婦是個打落牙齒和血吞的脾氣,她不會說我不好。”

    叫張珠珠來看,盧家真的有病。

    周蘭書教女兒做大家閨秀,還教她各種手段。

    盧家教養的女兒,忍耐煎熬就是她們通關人生的唯一辦法。

    張珠珠搞不懂兒子爲什麼會喜歡這樣的姑娘,但她也不在意。

    兒媳婦是跟兒子過,又不跟她過。

    李弗道:“既如此,那你想那麼多做什麼,對她好,是李漸的事情,不是你的事情。”

    張珠珠想想也是:“也對,我就不多事了。”

    只當又養了一個女兒就是。

    李弗給她倒茶,張珠珠坐在李弗旁邊,李弗繼續寫字。

    兩年之後,盧葭生下一個女兒,張珠珠和李弗喜歡得不得了。

    小姑娘快一歲的時候,張珠珠有天傍晚突然到兒媳婦這裏,說要借走小孫女。

    然後盧葭就聽說,女兒打碎了她祖父近來十分珍愛的一個花瓶。

    盧葭心裏突突地跳,忙過去看。

    結果進了院門,就聽見屋裏的聲音。

    李弗似乎是非常無語:“你編瞎話也編的像一點,那花瓶擺在架子上,孩子是猴子變的嗎,她能爬上去?”

    張珠珠:“對,就是我摔碎的,行了吧,我年紀大了手抖,我把你那寶貝花瓶摔碎了,怎麼,你非要和我追究。”

    李弗:“你也知道我不敢和你追究,那你把孩子拉出來幹什麼。”

    張珠珠:“那當然是因爲我心虛。”

    到這裏李弗就沉默了,大概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盧葭聽了一耳朵,心情複雜。

    她印象裏年紀大的人,不論男女,都應該沉穩、可靠。

    但在他們家裏不是這樣的,張珠珠摔碎花瓶,讓不滿一歲的孫女去頂着,這就很罕見了。

    張珠珠嘆了口氣:“你說你,非要挑明做什麼,你晚上睡書房去吧。”

    李弗把小孫女抱進懷裏:“我不去,天這麼冷,年紀大了我受不了。”

    張珠珠順着臺階下:“那就算了,你病了還得我伺候。”

    打碎花瓶一事,以此結尾,也看出他們夫妻感情還是如從前一樣深厚。

    當然,沒過幾天,家裏就多出來好些花瓶,都是張珠珠送給李弗的。

    盧葭推了下身旁的男人,說:“我們倆以後也會跟爹孃一樣嗎。”

    李漸:“不會。”

    盧葭沉默,她當然知道那樣的感情很難得,但是……

    李漸慢悠悠地繼續說:“我們會更好。”

    盧葭在他胳膊上狠狠拍了一下。

    李漸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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