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走的越來越慢,宋遙瑾估計它是太累了,打算找個地方休整一會。
正好前方有個破土屋,屋頂上的茅草破破爛爛,院子外的大門也不知所蹤。雨水豐沛,雜草長得有半人高,看樣子是個荒廢已久的院子。
進到院子裏面,宋遙瑾屋裏屋外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秸稈或者草料。所幸有個水槽,裏面有乾淨的雨水,宋遙瑾就把驢子系在水槽邊,讓它飲些水。
驢子呲着牙,開始低頭喝水。宋遙瑾走到它身邊,摸了摸,隨後拿着兩個包袱進了屋。
等歇了一會,再出門,宋遙瑾已經換成一身男子裝扮。
大梁律法規定,凡是因罪被流放者,無特赦命令,不得離開所流放之地。
至於戶籍土地,也有相應律法,一戶一簡,記錄家中人口多少,姓名及年歲大小。宋遙瑾一家在鹹京之時,戶籍歸鹹京所管,流放之後,則由流放屬地官員重新記錄。而流放後的戶籍人口變更,有安尋幫忙處理,因此也無需擔憂。
如今宋遙瑾借身隕而離開蒲水,有兩個好處。一則苟豁再不能追究,二則也可擺脫流放身份,不再被追查。
而眼下當務之急,是需要一個新的身份。
蜀地仍被大梁直接管理,倘如回到王畿,重返鹹京,保不齊要生出許多事端,更有被抓住的風險。而蜀郡又恰好位於邊地,往南便可以到呂國,往北則可以直接進入虞國。
無論是虞國還是呂國,五百年前也不過是諸侯封地,諸侯稱謂皆爲公、侯、伯。後來諸侯勢力漸漸增強,在各自地盤上重新建立次級政權。二百年前的大梁動亂之後,各地諸侯進一步擴張勢力,大梁王室對諸侯的控制越來越小,天子不問國政,外戚專權,各諸侯國之間相互吞併,天下紛爭不斷。
其中有五大諸侯國,國君各自稱王,雖仍對大梁天子稱臣,但大梁已然是強弩之末。
離開家之前的晚上,宋遙瑾決定要儘快離開大梁,去到虞國。
虞國乃是當今各諸侯國中勢力最強的,而其國君相較他國,也頗有治政之能。況如今虞國質子回國,虞國國內必定重新掀起波瀾。
而亂世,則是羣雄並起的最好的時機。
接下來,宋遙瑾每到一城,就找一家客舍,做夥計或者幫忙記賬,按日子結算工錢。賺夠路費就繼續趕路,如此,既有了可以暫時棲身之地,又有了趕路所需資費。
各個客舍也樂得宋遙瑾來,畢竟如此俊俏的小廝往門口一站,看着就賞心悅目,那客人是翻了番的多。更何況,這個小哥還能記賬能撰文,口才好得很,飯食也一併能賣不少。每日工錢要的還不多,卻能做這麼多活,客舍店家也樂意給她提供喫住。
如果說唯一的麻煩,則也是宋遙瑾的相貌。
雖作男子裝扮,卻也比一般男子秀氣的多。那出塵的相貌,再加上週身的氣質,看着半點也不像小廝,倒像是話本里落魄被貶凡間的仙君。
因而常常惹得別人側目,暗暗猜想是哪裏來的俊俏小哥。
山遙路遠,宋遙瑾邊趕路,邊賺路費,用了半月才過了隴西地界,到了北郡。
這片林子很大,宋遙瑾包袱裏還有些乾糧,她把驢子系在一棵樹旁邊,準備找些水,在此處休息片刻再上路。
這頭驢子很聽話,平日裏即便是宋遙瑾不繫繩子,它也不會亂跑,性格很是溫馴。因此宋遙瑾給它取了個名字——驢寶。
見主人走了,驢寶就默默呆在原地,站着休息,不聲不響,只有樹上的青蟬還在肆意的叫。
突然,前面的樹叢裏傳來一陣響動。
“到前面分開跑!”
“好!”
是兩道男聲,聲音聽起來很是緊迫。
隨着兩人衝出樹叢,一些樹葉與血跡留在了地上,混在一起,被踩的有些凌亂。
沒來得及看清周圍環境,先衝出來的人猝不及防,與系在樹旁邊的驢寶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誰能想到這荒山野嶺的,竟然還有頭沒人要的驢子!
時也運也,天助我也!
“這有個驢!”此人難掩激動,卻壓低了聲音對後面的人說道。
“雲霽,你快騎它走,我來引開剩下的追兵!”他邊說着,邊解開系在樹上的繩子。
後面的人臉色看起來很是蒼白,見解好了繩,直接翻身騎上了驢,留下了一句:“鄭舉恩處見。”隨後便騎着驢向密林深處去了。
又過了一會,一陣更大的聲音傳來,一幫頭上扎着藍色頭巾的人也穿過樹叢,來勢洶洶,拿着刀劍追到了這裏。
爲首的手裏拿着弓,背上揹着箭筒。看了眼地上的痕跡,星星點點的血跡灑在掉落的樹葉上。
“他受傷了,跑不了多遠,追!”
一幫人聽見了命令,又跟着領頭的往一個方向追去。
這小小的一方天地,本爲樹下的一片陰涼,避世的好居所,卻難得的你來我往,被迫熱鬧了一回。
一炷香之後,宋遙瑾帶着裝滿的竹水筒回來了。
看着眼前的這一幕,她不禁有些懷疑是否是走錯了路,辨錯了方向。
走之前,這裏是被幾個樹叢圍起來的,枝葉茂盛的根本看不見外邊,大樹旁邊的地上長者一些野花,很是雅緻。而現在,周遭的樹叢被砍的七零八落,葉子野花被踩進了泥地裏,還有這些錯亂的腳印痕跡,甚至還有紅色的血跡。
最重要的,則是她明明把驢寶系在了樹旁,臨走之前還把包袱放在了它身上,可如今別說驢了,繩子都看不見影子。
宋遙瑾手裏拿着幾個果子,站在原地思考着。本來是打算找些水與果子,繼續上路,卻在南邊不遠處發現一條小河。宋遙瑾想着回來帶上驢寶,重新去河邊,讓它飲些水。
不過是離開了一會,卻好像發生了大事。
既離開了大梁的地界,宋遙瑾就不擔心苟豁能追到她,顯然這夥人並非與她有關。那大抵是無意捲入了誰的追逃之中,只是
做什麼把驢寶也帶走了?
失了驢子,也沒了包袱。
宋遙瑾現在所剩,就是一個水筒與幾個酸澀的果子。
懷川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