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放逐臣 >第15章 夜訪
    宋遙瑾盯着牀邊站着的人,半響,才清了清嗓子說道:“閣下是有多清閒,不遠百里還要特意來尋我。”

    “特意算不上,恰巧路過此處,順道來看望懷卿。”裴雲霽輕笑一聲說道。

    坐起身,宋遙瑾整理了一下衣襟之後說道:“您這順路,可與在下理解的有些不同。”

    “仁者見仁,認知不同也無可厚非。”裴雲霽說道。

    “公子漏夜前來,總不至於是爲了看我入眠,倘若有事便請快些講,不然天光乍亮,你我皆神勞倦怠,豈非得不償失?”

    這麼多年,宋遙瑾自認爲已經足夠冷靜,情緒能收斂的很好,遇見什麼事情都能淡定自若的解決。卻沒想到,每次遇見這個莫名其妙的質子,她的情緒便會有些難以控制。

    就比如此刻,看着裴雲霽雲淡風輕的神情,宋遙瑾頂着強烈的睏意,難得的煩躁了。

    “也沒甚大事,我說過了,只是順路來此探望懷卿。是你自己夢魘,可不是我要擾人清夢。”裴雲霽佯做無奈地說道。

    見狀,宋遙瑾便直接下達逐客令道:“草民身體康健,多謝公子掛懷。既已經看完了人,想必公子也可以離開了吧?”

    “不急,我與懷卿還未好好互訴衷腸,怎麼能擅自離開?”裴雲霽見招拆招,直接將問題又拋了回來。

    閉了閉眼,宋遙瑾深呼一口氣,面帶淺淺笑意再一次說道:“公子莫不是忘了上次,可別好了傷疤忘了疼。”

    說罷,眼神看向裴雲霽手臂的位置,上次在馬車裏,二人的交鋒之中,宋遙瑾曾經刺傷過他。

    “舊傷已愈,難道懷卿還想給我添一道新傷?”裴雲霽展開拳,露出手心上的銀色箭簇。

    “倘若公子不曾無禮,草民也不會迫不得已如此自保。”

    說完,她身試圖去拿裴雲霽掌心的箭簇,而裴雲霽卻反應更快,握拳背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本以爲懷卿是替裴歷做事的,沒想到竟是來投奔他的。那麼你究竟是個普通人,還是背後另有其人?”

    月華清淺,投在裴雲霽的身上,他的臉被光影勾繪成兩面,一半暴露在月光之下。帶着些弧度的脣角,銳利的眉眼,他的眼神教宋遙瑾想起西北的狼,彷彿下一秒就會被咬住咽喉。

    “告訴我,懷卿。”

    他低聲誘引,等待着答案。

    重新坐直身體,宋遙瑾擡起頭與他對視。

    “我的身份怎樣與你何干?是其他諸位公子的能力不夠強勁,還是閣下覺得自己身爲嫡長子就穩操勝券了呢?”

    裴雲霽盯着她淺棕色的眸子,倏爾起身看向窗外。

    遠處的樓閣林立,每一處都整齊的過於刻意。街上打更人一慢三快的鑼音走遠,晉陽城又歸於一片平靜。而宣臺宮的燈火通明,在夜裏也不同於其他樓宇,高大恢宏,暗色的宮殿露出莊嚴的氣質。

    無人不向往的華麗宮室,對於裴雲霽而言,卻是既想遠離又想靠近的矛盾所在。

    “你來晉陽城也有一段時間了,以懷卿的能力,我相信你已經瞭解了朝中局勢。”裴雲霽說道。

    雖說寄身逆旅這兩個月有些疲累,但宋遙瑾確在此處收集了不少消息。從虞王不遵循立嫡立長,到範徒佐喜愛賞花養草,晉陽城內的局勢動向都能在此處粗略瞭解。

    關於裴雲霽對自己的猜測,宋遙瑾覺得也有道理。

    當今虞王,與歷代虞國君主一樣,皆是野心勃勃,手段狠厲,於治國上很有建樹。依照着大梁上百年的傳統,立嫡不立庶,立長不立幼。爵位封公皆是嫡長子最先,其他各子只有仰慕的份。

    而在如今的虞國,這項傳統卻被打破。早在即位之始,虞王就宣佈了未來嗣君將會從諸子之中挑選,不會依照嫡長順承。因此朝內各位公子都暗中培養勢力,拼了命的要做出些成績來爭奪候選之機。

    目下最有機會的幾個人,則是公子歷,公子居,以及公子霽。

    先前在懷川城之時,北恭君裴謙被謀劃刺殺,而裴謙是裴歷的親弟弟,除掉了裴謙就相當於削弱了裴歷的實力。恰逢在大梁做質子的裴雲霽回國,途徑懷川城,假如裴謙死了,裴雲霽必然脫不了干係,最不濟也會被人說是不詳之身,不宜即位。

    再想到懷川城外的樹林之中,推測是有人追殺裴雲霽,而他逃亡之時恰好遇見了驢寶。由此可知,要麼是有人想要讓裴雲霽和裴謙一起“被刺殺”,要麼就是另外一夥人,只是單純的不想讓裴雲霽回國罷了。

    諸多揣測分析下來,宋遙瑾覺得,從明面上看,懷川城發生的事對公子居是最有利的。既能削弱裴歷的實力,又能影響裴雲霽的回國。

    然而這種擺在面上的手段往往是最不可信的,尤其是對於參與奪嫡的各位公子來說。能夠混到今時今日,不可能是靠着一腔孤勇,這種看似簡單的算計更像是一種障眼法。

    公子居不會獨善其身,繼而把矛頭指向自己。如此看來,此事就更像是裴歷的苦肉計。其一引起虞王對公子居的忌憚猜忌,其二也可以逼裴雲霽來解決裴謙遇刺的事情,可謂是一箭雙鵰。

    然而虞王老謀深算,會想不到這層麼?

    宋遙瑾心下諸多猜測,對於幕後之人也不能很快做出定論。不過她卻注意到另一個細節。

    “公子最近在監視我?”宋遙瑾問道。

    裴雲霽語氣平淡,絲毫沒有被抓包的緊張:“我豈是那種人?不過是好奇你做什麼,又怕你冒冒失失再闖出禍來,派人遠遠保護你罷了。”

    對裴雲霽的厚顏無恥又有了進一步的瞭解,宋遙瑾說道:“草民的確是來投奔公子歷的,不過選擇誰來輔佐這是我的事,公子還是莫要多管閒事的好。”

    點點頭,裴雲霽笑着說道:“懷卿與我,何須如此戒備?你我二人也算是朋友,不必見外。”

    “朋友?刀刃相見,暗中窺視,反覆試探,朋友之間便是這般相處的嗎?草民今日也算是見識到了。”宋遙瑾出言反駁道。

    裴雲霽又轉過來,低下頭看宋遙瑾,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時候不早了,懷卿且睡吧。”

    不待宋遙瑾回答,裴雲霽就向門口走去。

    “且慢,我的東西你什麼時候還我?”宋遙瑾叫住他,問道。

    駐足卻不轉身,只聽到裴雲霽低沉的嗓音。

    “也許,下次再見。”

    屋內又恢復了靜謐,只剩皎潔的月光依舊。

    經過了這一番,宋遙瑾倦意逝去,倚着窗子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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