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聲音在人羣中顯得有些突兀。
湊在一起欣賞那幅畫的男人，有一個轉過頭來嗤笑一聲：“真他麼晦氣，啞巴也來湊熱鬧，藝術兩個字怎麼寫都不知道吧！”
這是大丫第一次親耳聽到有人用這種口吻嫌棄她。
畢竟還是個孩子，雖然已經過了十幾年的隱忍生活，但終究是會傷心的。
眼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又怕流出來讓傅娟看到傷心，於是假裝迷了眼睛，用衣袖擦掉。
可是她的演技哪有這麼好，更何況母女連心，傅娟當然看得見。
從小到大，傅娟都是習慣性的忍讓，在村裏的時候被人騎在頭上都不敢說一句狠話。
現在在城裏，碰見的人是她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有錢人。
她又怎麼會有膽子反駁呢？
可是……
她再膽小，也是一個母親。
大丫剛剛能夠聽見聲音，好不容易臉上有了笑容，難道就因爲這樣無端的咒罵，讓這些努力都白費了？
傅娟深吸一口氣。
在那羣人準備進館的時候，她的聲音響了起來。
聲音不算大，但是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晰。
“首先，我女兒不是啞巴；第二，就算她是，這裏也沒有規定不準啞巴來，你沒有理由嘲笑她；第三，或許我們母女是不懂藝術，但是凡事總有一個學習的過程，當然，如果藝術就是那張紙上的東西，那也確實沒必要懂。”
傅娟不肯讓徐莉莉給她買新衣服，整個人看起來很土，再加上一口蹩腳的普通話，與她義正詞嚴的模樣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大約是氣勢足夠了，反正圍觀的人沒有嘲笑她的。
被懟的那個男人都被氣笑了。
哪個犄角旮旯出來的鄉巴佬，也敢在他面前放肆。
“艹……”
眼看這人的就要滿嘴國粹，甚至有打人的趨勢，瑤瑤立馬拉住了他。
對方是李總的女人，男人也不敢得罪，稍微冷靜了一下。
然後他才發現，看熱鬧的人很多已經舉起了手機。
還有人在討論。
“那個穿旗袍的女的是不是最近剛起來的網紅，叫什麼瑤瑤的。”
“是的，聽說她最近傍上了大款，還以爲是對家放黑料呢，白瞎我拿私房錢給她打賞了。”
“哈哈哈，你個傻x，她這種路子的網紅，就是天天在網上裝名媛，然後收費教女人變名媛，怎麼三句話讓男人爲她花十八萬之類的，最終目的就是榜上大款喫穿不愁，這路子別人都用爛了，你居然還打賞？”
“哎，架不住她長得真好看啊，再看她畫得那東西，好傢伙，看不出來她還玩得挺花？”
……
這些討論不可避免的落在了李總的耳朵裏。
他知道自己找的是一個網紅，也不奢求對方是什麼清純人設，反正合他的口味就行。
但是這不代表這些事情可以拿到檯面上來說。
眼看李總已經掛了臉，瑤瑤也沒辦法很好的維持自己的溫婉人設了。
一定是眼紅她長得好看，能釣上有錢男人，所以才故意鬧出動靜來，就是爲了讓她丟醜！
哼，也不瞧瞧自己幾斤幾兩，有那個資本嗎？
嫌棄她畫的低俗，她倒是要看看這個鄉巴佬能有什麼不低俗的！
於是瑤瑤臉上又掛上了溫柔的笑容，嬌聲細語的說道：“這位阿姨，我只是隨筆畫畫，想着都是自己人，也就沒那麼多顧忌。倒是您好像對藝術頗有見地的樣子，不如讓小女子見識一下。”
事實上，瑤瑤年紀也不小了，只是因爲捨得花錢，妝容又格外精緻，所以乍一看還很年輕。
真細看起來，魚尾紋還是看得見的，張嘴就叫傅娟阿姨，在場路人倒是對她的觀感更差了。
可是，她畢竟是個網紅。
這年頭，什麼樣的網紅都有自己的死忠粉，瑤瑤也不例外。
眼下就有人把這裏的事情直播出去了，有粉絲看見正主出現，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陣歡呼。
“啊！瑤瑤好美，任何人沒見過這個大美女我都會傷心的。”
“瑤瑤！我女神！太有韻味了，讓現在那些女的看看，什麼才叫真正的好女人，才貌兼備！”
“我去，這不是我們這的美術館嗎？我要跟瑤瑤偶遇！”
有人就在評論區好奇問一句，瑤瑤旁邊的男人是誰，粉絲也激動起來。
“嘴巴抹了開塞露嗎？張嘴就造謠？瑤瑤是網紅，出席這種活動，正常交際罷了。”
路人對這種視頻興趣不大，粉絲戰鬥力這麼強，有想幫傅娟說話的也都散了。
於是粉絲就開始叫囂。
“老女人故意找茬，就是見不得我們瑤瑤獨美。”
“張嘴閉嘴說低俗，拜託，都什麼時代了，老女人思想還被裹腳布纏着呢吧，那要是看一下維密，老女人是不是要自毀雙目啊！”
“老女人快動筆啊，不會字都不會寫吧，死鄉巴佬！”
傅娟並不知道網上對她的惡意，但是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她要是退縮，丟臉的可不止她一個。
大丫有點擔心，握住了她的手。
傅娟笑了笑，示意她放心，然後走過去，重新鋪了一張紙。
拍照直播的人都湊上來，看看這個土裏土氣的女人到底能搞出什麼東西。
不管好與不好，都是噱頭，都可以給他們帶來流量。
以前傅家雖然窮，但是傅合澤也會想辦法弄到草紙和墨水。
自從嫁人之後，傅娟很久沒有動過筆了。
梁家根本就不給她喘口氣的機會，更不會讓她浪費錢做這種沒用的事情。
所以此時她的心裏還是有點慌。
罷了，哪裏還有什麼回頭路呢？
於是她靜下心，落筆，寫了兩行字。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在這之後，場館外一直都很安靜。
瑤瑤的臉色也不好看了。
她所謂的精通琴棋書畫，都不過是獲取流量的方式，也就學了個入門，能夠糊弄一下小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