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是不認識，也就罷了。
可是賀家明眼睛裏的嫌惡，已經很清楚的表明了他的態度。
對於她這個姑姑，他是知情的。
只是單純的不想認。
骨子裏的驕傲讓她沒有辦法跟賀家明說再多。
“既然不認識，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不認就不認吧。
也不是沒有預料到這個結果。
說完，賀老太就要走出去。
“等一下，”賀家明卻叫住了她：“剛剛有外人在場，有些話不好明說，現在我們還是坐下，把該說的話都說清楚，這樣心病才能除掉。”
每一個字，賀老太都聽得懂。
但是這一番話，聽起來卻是雲裏霧裏。
賀家明的意思，到底是認她還是不認她？
沉吟片刻，賀老太還是回去坐下了。
“你說吧。”
賀家明也在她對面坐下，打量了片刻纔開口：“您這些年在哪裏生活，過得怎麼樣？”
雖然語氣不太好，但是話說出來還是在關心自己。
賀老太只能安慰自己，這是孩子跟她還很陌生，所以是這種態度，她一個做長輩的不必太計較。
然後說道：“當年我跟你姑父去了麓陽市下面一個小鎮子，後來就一直住在那裏，你姑父去世之後，日子孤單了些，其他方面倒是一直不錯，現在……”
她想說得儘量清楚一些。
說她現在也不孤單了，有傅家人陪着她了。
長輩有傅盈，閨蜜有吳婆子，下面的晚輩也各個孝順。
但是賀家明聽到一半就打斷了她的話。
“您的孩子呢，現在做什麼？”
她的孩子？
雖然傅娟他們認了乾媽，但畢竟不是親生的，還是不好說。
所以她很誠實的說了實情：“我沒有生過孩子。”
賀家明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這個答案，讓賀老太又有些聽不懂。
他知道什麼了？
“宴會結束之後，我會開一張支票給您，五百萬，用來養老足夠了吧。”
賀家明知道麓陽市，畢竟也是個省會嘛。
但是跟京都比，麓陽市就沒有什麼排面了，更何況是麓陽市下面的鎮子呢？
在那種地方，一個老人家用五百萬養老，已經可以說得上是奢侈。
賀家明認爲，自己已經做的仁至義盡。
賀老太也聽出了不對味。
“你在用錢打發我？”
“不然呢。”
賀家明說的理所應當：“我不知道您是怎麼跟言家攀上關係的，我也懶得追究。
反正您煞費苦心，專門到這場宴會上假裝跟我偶遇，到底是爲了什麼一點都不難猜。
您做事直接，我也不跟您拐彎抹角。
想回賀家，絕無可能。
從我記事起，您的名字就是賀家的忌諱，關於您的所有事物，都已經被銷燬，對外的說法，您是出了國，鮮少與家裏聯繫，我也是接管賀家家業之後，才從我父親那裏知道了真相。
就這種情況，我能拿出五百萬給您，我自認爲已經做的足夠了。”
賀老太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消化完這句話。
她到底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情？
“我不明白……”賀老太喃喃自語：“我只是想嫁給我的愛人，爲什麼……”
爲什麼在她看來只能算是家庭矛盾的事情，在她的家人眼裏就成了罪惡滔天？
賀家明大概聽到了一些，於是好心爲她解答：
“在普通家庭，您做的事情當然不算什麼，可是在賀家，就是傷風敗俗。
您想自由戀愛無可厚非，可是放着那麼多權貴之家不找，非要嫁給一個窮當兵的，
我爸說當年他還和您的丈夫見過面，結果他連最基本的社交禮儀都不懂，
賀家要是接納他的存在，不知道會被怎麼笑話。
後來您還爲了這個人與家族斷交，跑到一個窮鄉僻壤生活。
這要是傳出去，賀家還會背上家風不嚴，賀家千金傷風敗俗的名聲。
總之，麻煩是您惹出來的，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收拾您留下的爛攤子。”
賀老太聽到這番話的時候，連時間的流動都感覺不到了。
耳邊明明嗡嗡作響，但是每一個字都清楚的鑽進了她的耳朵。
原來，她惦記了多年的親人，竟然是這麼看待她的。
等賀家明說完之後，賀老太突然想起當年她離開的時候，她母親扇在她臉上的一巴掌。
“賀家祖上以學立家，以家風嚴謹聞名，備受尊敬，就憑這些賺到了如今賀家的地位和聲望，
偏偏就出了你這麼個不知廉恥的，揹着父母在外與人勾搭，就算對方與你門當戶對尚且要被戳脊梁骨，更何況還是個不懂禮數的窮小子，
你知不知道你這種做法，會把賀家多年聲譽毀於一旦，摧毀的可是賀家的立家之本！”
當年賀老太就對這番說辭特別反感。
但是她父母那一輩，思想固化一些也無妨，這麼多年賀老太已經放下了。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竟然還能從一個晚輩口中聽到同樣的言論。
賀家那點家風真是沒浪費，傳承的真好。
這一瞬間，賀老太沒有任何爭辯的慾望了。
不認就不認吧，賀家覺得她傷風敗俗，她覺得賀家迂腐頑固。
非要怪，就怪她投錯胎了吧。
“好，那你信守諾言，五百萬一分都不能少。”
賀老太同意的這麼爽快，倒是讓賀家明突然有點虛。
老太太千辛萬苦來京都一趟，這麼容易就打發了。
是在鎮上待久了，所以眼界小，所以五百萬已經足夠。
還是說她憋着別的招數呢？
想了想，爲了以防萬一，賀家明繼續說道：“我已經告訴您了，如今賀家的主事人是我，
你要是還想打別人的主意，是討不到什麼好處的，
所以您有任何要求，看在畢竟是血親的份上，只要您的要求不過分，我都會盡力滿足您，只是您也要答應我，拿到錢之後，不會在賀家人面前露面，如何？”
賀老太有點想笑。
新聞上說，賀家後輩爲了財產之爭幾乎反目成仇，只能勉強維持面子上的和諧。
真是胡說八道。
賀家家風，怎麼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呢？
瞧瞧，她這個侄子，爲了賀家的安定，真的是煞費苦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