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只想衝進自己的書房,去找那張自己珍藏已久,時常翻看的畫像。
那張畫像還是自己的父親,在姐姐出嫁之時命當朝最好的畫師畫的。
也是自己前進的動力之一。
此時的劉徹,完全不是一個狠辣了一生的帝王。
而是徹底成爲了一個爲親情而狂的人。
衛不疑,內侍追着劉徹跑。
劉徹就這樣穿着襪子,跑到了書房,拿出那張畫像,不住的比對。
雖然畫法不同,但神韻十分相似。
嘴角不由得微微顫抖,鬍子跟着動,顫聲道:
“像,實在是太像了。”
衛不疑和內侍不敢搭茬。
直到良久以後,劉徹才抹一把眼淚,又恢復了那個嚴肅帝王的神情:
“衛不疑,把書信拿過來。”
劉徹知道,自己的孫子不可能單單的拿出來一個畫像,而不給說明。
後面必有書信。
衛不疑急忙舉起書信遞給劉徹:
“陛下,書信在這裏!”
劉徹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好不容易纔平靜下來,緩慢的打開書信,
一字一句的讀着。
“爺爺,安好,孫兒劉進在攻破匈奴單于大營之時,偶遇了當初出嫁匈奴的公主南宮,也就是姑奶奶。姑奶奶對爺爺思念之情甚深,然由於........”
劉進洋洋灑灑的一大段話,把事件的來龍去脈用白話文的方式寫了出來。
這不像是一封密報,而是一封家書。
言語之間,情真意切。
把南宮對於劉徹的思念之情,以及身爲匈奴閼氏的豪情都淋漓盡致的表達了出來。
劉徹看完以後,怔怔的坐在了書房的榻上。
嘴中不住的唸叨:
“姐姐,姐姐啊。你不想見弟弟嗎?”
“朕已經是天命之年了啊,連最後的親人都見不到嗎?”
“弟,無能,讓您在匈奴受苦了啊。”
此時的書房異常的寧靜,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憤怒的皇帝他們見過,發狠一怒殺千人的皇帝他們也見過,甚至曾經在泰山封禪,欲與天公試比高的皇帝他們都見過。
可唯獨沒有見過如此無助的皇帝。
此時的劉徹不像是帝王,而是一個舐犢情深,深深懷念愛姐的一個弟弟。
他們害怕。
真的害怕了。
因爲這樣的劉徹是未知的,也是不可預測的,誰也不知道悲傷過後,皇帝會做出什麼決定。
伏屍百萬?
一怒千里?
都有可能。
未知的纔是最可怕的。
終於,大概過了大半個時辰,劉徹才悠悠的從榻上站起來,好似又恢復了那個神武的帝王。
面容嚴峻,神色冷厲。
對着衛不疑道:
“衛不疑,馬上派蒼鷹傳書,不惜一切代價,務必通知太孫回長安。”
此時的劉徹心裏做了一個決定。
此時的劉徹終於做了那個決定。
姐姐找到了自己的生存意義,也有了自己的一條路,身爲匈奴最有權利的女人了。
他也要給子孫謀福祉了。
這一刻,他真的覺得自己老了。
也覺得自己不再想當這個大漢的主人了。
跟之前的放權不同,這次他真的想開了。
目光朝着整個長安城的方向看去,劉徹回味自己的一生,嘴角不由的翹起。
也算是波瀾壯闊。
幼年繼位,他鬥敗了太多人,曾經權傾朝野的長公主,曾經號稱掌控大漢半個天下的竇太后,雖然他知道竇太后只是想磨礪他。
還有那個自己的生身母親,舅舅,以及太多的貴族,還有不甘於平凡的諸侯王!
這一生,一直在鬥爭中活着。
包括後來,雪藏衛青,剪除外戚勢力。
再到自己從小教導出來的霍去病死去,一樁樁一件件好像都清晰的在這一刻浮現在眼前。
他,累了!
衛不疑不知道劉徹想什麼,但是他知道陛下的話不可違逆。
急忙道:
“諾!”
然後就去安排了。
而一旁的內侍在候着。
劉徹道:
“讓太子進宮!”
說完這句話,只是疲憊的揮揮手,然後斜躺在榻上,呼吸均勻的睡去了。
內侍們悄咪咪的把門關上,然後就安心的候着。
整個未央宮好像都陷入了平靜。
寂靜的連一根針落地都可以聽到。
太子府上,太子皺着眉頭批閱着各種文書,民生,政事,人事,還有軍隊,種種文書壓在案頭,都在等待審閱。
不由的伸個懶腰嘆口氣。
自己可真是勞碌命啊。
只是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春林進來稟報:
“殿下,陛下請您進宮。”
劉據眉頭皺的更深了,自己的父親又要鬧什麼幺蛾子了?
這些日子,不是要搖椅,就是要大肆的整改未央宮的火炕,要麼就是整些西域特產進宮玩耍。
總之一件人事兒不幹,可偏偏他還不敢說。
兒子說老子,不孝呢。
導致現在太子一聽到皇帝叫自己進宮就頭疼,每天那麼多的國家大事都忙不過來呢,哪有功夫跟自己父親玩啊。
無奈的對着春林道:
“怎麼了?陛下又有什麼吩咐?”
春林屏退了左右,然後附在劉據的耳邊把未央宮裏剛剛那一幕傳達給劉據。
春林自然知道,有人會很樂意討好他告訴他的。
劉據臉上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什麼?本宮的姑姑居然還活着?”
對這個姑姑他的印象還停留在一串風鈴之上,是劉據的祖父景帝最喜歡把玩的一件物件。
而自己的父親劉徹也沒事就會站在風鈴旁聽風吟。
雖然已經有些破了,可皇宮裏的能工巧匠沒有一個敢去修補的。
因爲誰都知道那是大漢南宮公主給景帝的最後一份禮物。
劉據踱步在自己的房間裏,想着自己的父親讓自己進宮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想讓自己派人追回姑姑?
可不現實啊。
山高路遠,書信延遲,此時早就不知道跑到了哪個國度了啊。
想了半天無果,吩咐春林:
“準備快馬,本宮要進宮!面見父皇!”
說得尤爲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