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妙手小鄉醫 >第81章 四爺的故事(下)
    煙霧慢慢在這個房間之中徹底蔓延了起來,兩人一人一根菸,誰也沒有先說話。

    最後還是蕭谷看着那越來越明亮的月色,朝着面前的郎懷義忍不住露出來了一個苦笑出來。

    “四爺的老婆..也不能說是老婆了,甚至連前妻都算不上了。

    他倆是在外面的工地上認識的,那時候四爺在村裏面不好過了,沒有地了那點泥瓦活也養不了自己。

    所以就跟着同村兒的人去各地打打零工,然後想辦法養活自己唄。

    據四爺當年自己說的,他是在人羣中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姑娘。

    那是一個不算美麗,但是讓他很着迷的女人。

    那是一個非常安靜的女人,平時連個話也不說,就算是被人欺負了也不吭聲。

    跟着一羣男人在工地上做活,每天就是一個眉頭一缸水,然後就這麼對付了自己的中午飯。

    四爺說,那是一個讓他一看就知道了什麼是動心,什麼是可憐的女人。”

    “之後四爺就經常關注着她,慢慢的也熟悉了一些,直到有一天他拿出來了一袋自己都從來沒有喫過的辣條送了過去。

    那是他第一次和女人說話,四爺把辣條送給了女人,女人沒有拒絕。

    只是喫着喫着就哭了起來。”

    “四爺不知道該怎麼辦,就這麼傻乎乎的看着人家,直到女人突然問他,如果自己跟着四爺的話是不是每天都能夠喫辣條?

    那是四爺這輩子唯一一次沒有半點遲鈍的時候。

    他毫不猶豫地就說可以,然後每天都會給女人買一包辣條。”

    “那個女人比四爺小了整整五歲,現在她的照片應該還在四爺的上衣內兜裏面,每天睜開眼都要看一看,然後才能起來。

    四爺是個好人,女人雖然比他小五歲,但是你應該也能夠猜出來。

    女人的腦子同樣是有些問題的。

    所以四爺娶她的時候並沒有花一毛錢的彩禮,女方的家人很痛快的將女人嫁了過來。

    對四爺也只有一個要求。

    他們不需要四爺做什麼,就對那個女人好一點,甚至不需要讓她過上什麼好日子。

    就對她稍微好一點就可以了。

    僅此而已...”

    “自從娶了這個媳婦,四爺好像終於又找到了生活的希望一樣,哪怕是那兩年他的父親終於也去了。

    但是走的時候他父親的臉上是掛着笑的。”

    “四爺那一陣每天都早出晚歸的,幹活可以說是村裏面最賣力的,女人也是比較勤儉的,不會和其他人一樣鬧出來什麼幺蛾子。

    雖然女人的腦子也會時不時的出現問題,但大部分的時候,女人都知道要給四爺留着門。

    要給他留着一口熱乎的飯喫。

    那些年四爺的日子過得真的算是紅紅火火的,貧困但是很幸福。”

    “而且在第二年,四爺就有了自己的兒子。

    那是一個大胖小子,所有人都說四爺轉運了,都說四爺從此日子就真的好過了。

    但是...負負得正的這個數學問題並沒有出現在四爺的身上。

    反倒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句話在四爺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他的孩子...腦子同樣是出現了問題,而且可能比他和女人的問題還要嚴重。”

    “但四爺就是四爺,無所謂!

    就算是有問題又能如何呢?他會努力的工作,會努力的養活自己的孩子,會想盡辦法讓這個孩子幸福。

    他拼了命的工作,就這麼將孩子養到了八歲,哪怕這個八歲的孩子還會將屎拉倒自己的褲子裏面。

    但,誰讓那是他的兒子呢。”

    “四爺就這麼抱着無所謂的態度一年又一年的活着,哪怕這個家再次變得不像是一個家了,他仍然努力的堅持着。

    或許在他的心裏,那就是他心裏面唯一的希望。

    唯一的所謂。”

    “但,或許是無所謂這三個字說得太多了吧。

    在孩子八歲的某一年,女人給四爺買了酒,然後陪着四爺喝了一個大醉。

    等到四爺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只知道那個和他同病相憐的女人已經走了,離他而去了。

    還帶走了他那個八歲的孩子。

    據說是跟着一個放羊的走了。

    還給他留下了兩隻小羊羔子拴在了門口。”

    “四爺看着那兩隻小羊羔子,看着再次被收拾的乾乾淨淨的房間,他只是將房門關好。

    然後喝了好幾天的酒。

    好幾天...

    等他從醉生夢死間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連那兩隻小羊羔子都沒了。

    村裏也沒人知道是誰牽走了,或者是...自己走了?

    誰知道呢。

    反正對於四爺來說,這已經無所謂了。”

    “從那時候開始,四爺就真的是無所謂了。

    他終於不再喝酒了,也沒有我們想象中的去尋死覓活,他這是和往常一樣開始自己過着自己的日子。

    只是動不動就是說着那句口頭禪,無所謂了!”

    “四爺應該是真的無所謂了吧,他還有什麼可以留戀的麼?

    我不清楚,或許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沒了家人,沒了可以爲生的土地,甚至都沒有一個朋友。

    四爺現在每天就靠着從外面找到了日結工,小零活好好活着。

    也不去想什麼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即便是如此,慢慢的他也開始了頭疼。

    這一疼就是足足的十五年,將他折磨成了這個樣子。

    可是他仍然每天笑呵呵的,哪怕是遇到再大的困難他都沒有哭過。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苦難...那都是沒有必要的事情了,他的手指頭就是在這個時候,幹活的時候砸斷的。

    沒有保險,沒有什麼所謂的賠償,他甚至都不知道怎麼去告贏對方。

    就是拿了老闆給他的兩萬塊錢,聽着老闆一口一個晦氣的說着。

    默默從醫院回到了自己的家裏。”

    “四爺就是這麼一個人,他現在對什麼也無所謂了。

    每天頭疼的睡不着覺,他無所謂。

    他的手沒了,他也無所謂。

    幹活的時候不方便被人辭了,他也無所謂。

    他或許只想就這麼走着走着,或許哪一天就真的是走不動了,那也就真的不再繼續走下去了吧。”

    蕭谷的腳下已經堆積了一堆的菸頭,那代表着四爺的故事也慢慢完結了。

    兩個男人就在這有些陰暗的小小醫務室裏面,說着另外一個男人的故事。

    可就是這麼一個故事讓兩個人的心情都變得非常沉重。

    蕭谷不是沒有辦法治好他的頭痛,或許他不敢說自己一定能夠讓他的腦子重新恢復清明的狀態。

    但是他最少可以減少甚至讓他的痛苦消失。

    可這又有什麼用呢?

    四爺的痛從來不在自己的頭頂,他的痛在他的心裏。

    蕭谷嘆息的將屋子收拾乾淨,那郎懷義也是在沉默了些許之後,幫助蕭谷將一切迴歸原位。

    兩個男人似乎都不知道下面需要做些什麼,只是將一切都佈置好了之後,朝着兩個不同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的蕭谷已經換上了一臉的笑容,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當然,也的確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而另一邊的郎懷義,再回到了村民的家中之後,笑着和他們打了一聲招呼,然後回到自己臨時的房間之中。

    將那許久都沒有打開的日記本再次打開,然後再次沉默。

    直到外面的聲音慢慢消失,直到夜色真正深沉,直到他最後露出來了一聲苦笑。

    這一刻,他終於緩緩落筆。

    “你是我的半截詩歌,我不允許別人在上面更改任何一個字。

    你結婚了,我離開了,現在我想通了,也祝你幸福吧。

    這世間,終歸還是要萬事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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