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蕭蕭落木 >第19章 不速之客(1)
    “我們現在就有麻煩了。”李牧看着遠處一個移動的黑點,它以極快的速度在山間竄行,正往他們所在的地方急速奔來。

    許彥順着李牧遠眺的方向看去,起初他被樹叢擋着,沒有看見李牧所說的那個“麻煩”,只看到林間樹葉撲簌簌地跌落在地,像是被什麼東西撞落的。隨後,他看見了那個黑點,還來不及反應那是什麼,耳中傳來李牧的聲音:“快跑,是狼!”

    隱匿在樹林中的秦蕭蕭比李牧、許彥更晚些看到野狼,在嶺南長大的她雖然從大人口中聽到過許多次關於野狼下山的事蹟,但這還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真正的狼,她屏聲斂氣,不敢隨意活動因久站而發麻的雙腳,她的心撲通撲通地加速跳動起來,右手已經握住左袖中藏着的短刀,隨時準備與惡狼搏擊。

    李牧和許彥不像秦蕭蕭擁有思考的餘裕,他們撒腿狂奔,想要靠雙腿跑贏身後窮追不捨的孤狼。事與願違,他們一面向前跑着,一面聽着後面逐漸迫近的喘息聲,知道自己被狼追上只是時間問題。

    有那麼一瞬間,許彥緊張地閉上了雙眼,一不留神,他腳下一軟,被山路上的一塊石子絆了一跤,摔在了地上。許彥一骨碌在地上翻了個身,側頭的那一瞬,他見到一雙冒着綠光帶着騰騰殺氣的眼睛,虎視眈眈地看着自己,像是看到了久違的獵物送上門來。

    “王爺,別管我。”眼看李牧放慢了腳步,回頭往自己這兒折返,許彥近乎咆哮地衝李牧吼出了這句話,整張臉因激動漲得通紅,嘴脣因害怕褪色得發白,他來不及起身,直接轉動身子,扭動着從泥濘的山路上艱難地滾下去。

    李牧沒有聽從許彥的安排,他迅速跑回許彥身邊,一把薅起沾滿泥水的許彥,架起他一塊往山下跌跌撞撞地跑。身後的孤狼已經迫近,好幾次許彥都感受到自己的後腳跟傳來的異樣的溫熱,他不敢再閉眼,也不敢回頭確認那匹狼的位置。

    就在此時,“撕拉”一聲,許彥的衣裳一角被那狼咬了下來。很快,狼就發現自己咬下的並不是自己渴盼已久的生肉,它吐掉這角衣料,仰頭髮出一聲長長的嚎叫,久久地迴盪在小抱燕山間,將本就魂不守舍的李、許二人再度驚出一身冷汗。

    李牧和許彥都明白,狼已追至身後,他們再怎麼努力跑,都不可能將它甩開。兩人默契地同時轉身,分別繞到茂密的樹林後頭,試圖逃開狼的追捕。然而,他們的舉動似乎加劇了孤狼對他們的興趣,它搖着尾巴縱身竄入密林,沒一會兒又來到了許彥身後。

    李、許二人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地奪命逃出密林,重新回到山路,他們驚魂未定地看着樹林,那匹孤狼像是水滴匯入大海,頃刻間消失在蒼翠欲滴的碧色中,尋不到他的蹤影。

    現在放下心來,爲時尚早。

    “啊!”許彥驚出一聲尖叫,說時遲那時快,消失了的孤狼倏地從林中竄出來,矯健地一個跳躍,直衝許彥面門而來。李牧見狀,急忙攬住許彥往自己所在的方向移動,險險地避開了狼對他們發起的第一次正面攻擊。

    狼徹底被激怒了,它張開嘴,露出裏面血紅的牙牀和發黃的牙齒,咆哮着流下渾濁的散發着惡臭的涎水,一步一步,挑釁似的慢慢逼近李牧、許彥。

    伴隨着一聲快意的嚎叫,它沒有再猶豫,迅疾地撲向它的獵物。許彥來不及閉上眼睛,野狼已經跳起,騰空一躍,撲了上來。就在這時,許彥面前閃過一個長條狀物品,直直地擋在他和野狼中間,替他接下本應由他承擔的攻擊。李牧瞄準空隙,將被嚇得不知所措的許彥拉到一旁,給救下他倆的俠士騰出地方。

    突如其來的樹枝救下了李牧和許彥,也徹底激怒了野狼,它暴躁地用前腳掌刨着地面,發出一聲又一聲不耐煩的嚎叫,本就血紅的眼睛張得又大又圓,頭上的幾縷狼毛迎風直立,勢要與這個攪局者爭鬥個你死我活不可。

    與想象中的帥氣登場不同,秦蕭蕭原本一直躲在暗處觀察野狼的動向。以她從鄉親們談話中瞭解到的情況而言,整個柳州只有大抱燕山上居住着狼羣,那兒每年偶爾會有孤狼下山滋擾村民,成爲當地一大禍患。然而有狼出現在小抱燕山上,還是近十年來第一遭。

    在起初見到孤狼的緊張心情平復之後,秦蕭蕭敏銳地注意到,這匹狼的後腳受了傷,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腹部的毛髮枯黃而稀疏,它的眼睛四周結了一層厚厚的痂,顯然是與同類打鬥時負傷的痕跡,它的牙齒已經開始鬆動脫落,尾巴也耷拉下來。總體而言,這是匹上了年紀的不在最佳攻擊狀態的殘狼。

    按照秦蕭蕭原先的設想,李牧和許彥二人年輕力壯,腳程應該很好,在他們只顧下山一路狂奔前行時,秦蕭蕭在暗處在那殘狼的前進路上連續不斷地丟了十餘塊石子,想要替他們拖住這匹狼追趕的步伐,好讓他們及時下山,逃離狼爪。

    然而,秦蕭蕭高估了李、許二位長安嬌客的體力,換做鄭康,此時應該已經逃到山腳,他們則還停留在半山腰上,沒有往山下走多少里路。同時,她也低估了這匹殘狼想要征服人的信念與決心,眼看着它就要追上許彥、張口傷到他時,秦蕭蕭顧不得向他們暴露自己在暗處偷聽的事實,飛身躥出樹叢,向那殘狼擲出地上的枯枝,從它口中奪回許彥的性命。

    秦蕭蕭的突然出現讓殘狼愣怔了片刻,很快,它便明白過來,轉換了攻擊對象,徑直向秦蕭蕭發起了新一輪更爲猛烈的攻擊。秦蕭蕭也不肯示弱,她從袖中取出短刀,緊緊攥在手裏,絲毫不帶畏懼地揮刀向殘狼突進。

    山間的形勢頓時發生了鉅變,李牧一邊攙扶着雙腿發軟走不動路的許彥走到更安全的地方緩神,一邊留心秦蕭蕭和孤狼的惡鬥,他有心想要幫幫秦蕭蕭,又不知對武功一竅不通的自己該如何幫到她。

    狼比秦蕭蕭遇到過的所有犯人更爲難纏,她無法以對付人的邏輯對付眼前的這頭惡狼。從體型上看,這頭狼偏瘦偏小,不如健壯的青年狼有攻擊性,秦蕭蕭試着從這個方向着手着重攻擊它的頭部、背部,都被它輕巧地躲過了。接着,這頭狼向秦蕭蕭的腿部發起了猛烈的攻擊,秦蕭蕭依靠樹木,堪堪避開了狼的幾次撞擊。初次交手試探下來,秦蕭蕭腿上多了好幾道爪痕,孤狼的皮毛上添了幾條血跡。

    在這個亂局中,李牧和許彥暫時避退到後方相對安全的一個角落,驚魂才定的許彥凝神關注着秦蕭蕭和狼的這場決鬥。秦蕭蕭稍稍後退,給自己喘息的時間,趁着狼也在調整的空當,她厲聲對自己身後的二人說:“還不趕緊下山。”

    話音剛落,對面的狼再一次發動了攻勢,秦蕭蕭沒有像先前那樣側身避閃,而是高高躍起從狼的上方翻了過去,短刀在狼背上劃出長長的一道血痕。孤狼喫痛,仰頭髮出淒厲的一聲喊叫,許是察覺到秦蕭蕭着實是個難纏的對手,它改變了目標,重新奔着李牧、許彥二人而去。

    不要輕易地向敵人交出你的後背。狼如果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就會知道他做出的這個決定有多麼的危險,尤其,是把自己的後背暴露在秦蕭蕭的面前。

    狼維持着奔跑的姿勢停止了動作,它甚至來不及再發出一聲嚎叫,在它的後背,一把短刀深深地扎進了它的背部,瞬間結束了它的姓名。狼向前撲倒下去,倒在泥濘的水潭裏,“撲通”一聲——這是狼留在世間的最後一個聲音。

    聽到身後異樣的響動,李牧緊張地回過頭,他先看到站在路中間搖搖欲墜的秦蕭蕭,再看到倒在秦蕭蕭面前的孤狼。還沒有等許彥回過神來,李牧已經放開攙扶着他的手,踉踉蹌蹌地跑去秦蕭蕭身邊。

    秦蕭蕭覺得自己無比的疲憊,手腳冰冷,寒意一寸寸地從皮膚滲透進她的五臟六腑,她開始發抖,牙齒控制不住地上下顫抖。她想站直身子,讓自己清醒一點,腿卻已經軟了。秦蕭蕭伸出手,奇怪的是,手掌裏盈滿了鮮紅色的血,她昏昏沉沉地想着,這是誰的血,我的,還是狼的。

    不知什麼時候,她躺在了李牧的懷裏,耳邊隱隱約約地傳來李牧焦急的問詢:“你傷在哪兒,哪裏受傷了?”迷糊中她扯出半邊微笑,滿不在乎地回答說:“哪兒都沒有受傷,我可是秦蕭蕭。”李牧沒有理會秦蕭蕭半昏迷狀態下的囈語,她臉上、脖子上、手上、腿上都有傷,他小心翼翼擡起她還在不斷涌血的右手,找到了,最嚴重的傷在她右手的手腕處。

    來不及多想,李牧從自己衣服上扯下一截布條,一圈一圈的包紮在秦蕭蕭的傷處。應該是個很大的傷口,布條才裹上去,很快就被新冒出來的鮮血染紅,變成觸目驚心的鮮紅色。

    李牧正要一把抱起秦蕭蕭,許彥拖着他的傷腿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按住他,冷酷地問:“王爺,您是要救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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