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蕭蕭落木 >第109章 歸去來兮(其二)
    李少賡正欲再和秦蕭蕭說話,忽然王府管事急匆匆地往李牧那兒走去。衆人知有大事發生,連忙都放下手中在做的事,站起身來,張望着李牧那兒的動向。

    只見李牧聽了管家的稟報,面上沒有波動,倒是許彥和林崖率先忙碌起來,支使下人們準備起來,好迎接宮中的賞賜。一干人等忙碌了半晌,纔剛收拾妥當,宮裏的使者已經帶着聖上賞賜的東西到了前廳,李牧率領光王府衆人在前廳謝恩。

    說是賞賜,其實不過是皇上對於自己這位光王皇叔下賜的關懷小物。秦蕭蕭似懂非懂地聽了一多半名字,對於這些名字對應的是什麼物件一概不知,只知道皇上賜了李牧好多東西。傳旨的內侍話音才落,身後跟着的宮人便魚貫而出,將手裏捧着的賞賜一一傳遞給光王府的侍從。

    “韋公公,今兒怎麼勞您大駕,親自來光王府?”許彥時常進宮,與這位宣旨的總管太監並不生分,趁着管家逐一給宮中來人打點的時候,熟絡地和他交談起來。

    “許御史,瞧您這話說的,都是宮裏的,誰來不都一樣。”領頭的內侍不卑不亢地說。秦蕭蕭瞧着這位公公的言行,倒與平時來光王府宣旨的內侍不大一樣。

    其他人來傳旨時,一副急不可耐想要離開的樣子,不屑與李牧這位傻子王爺多敷衍幾句。可是他卻不同,不僅周到地向光王問安行禮,客氣地與許彥答話,即使是對着光王府的下人,禮數也做得足足的,讓人挑不出錯處來。

    若是此時黎小容在秦蕭蕭身邊,便會告訴她,這位公公可不是宮裏尋常內侍。他可是曾經的宦黨之首王守謙繼馬一贄、陳四平和仇九州之後,在生命的最後幾年,爲自己挑選的最後一位乾兒子——韋十端。

    面容清秀,一臉與世無爭的韋十端與王守謙的其他幾位乾兒子不同,甘露之亂後他一直謹小慎微,不曾嶄露頭角。是以仇九州、馬一贄如今在宮中呼風喚雨,身居高位,他卻始終平平,至今只是一個小小的總管太監。

    趁着王府的侍從與宮裏的內侍交接賞賜的時候,韋十端接了侍女遞過來的茶水,與李牧、許彥等人一同到偏廳小坐。李牧照舊是不開口的,需要應酬的話都由許彥說了,林崖也在一旁打趣,不讓氣氛冷淡下來。

    秦蕭蕭冷眼瞅着,這位公公雖是在和他們寒暄,但是他的注意力完全沒有放在他們身上,就和他不及兩頰的笑容一樣,明明白白地寫着客套二字。不知是不是秦蕭蕭的錯覺,她總覺得韋十端的餘光一直往李牧的方向掃去,像是有話要說。

    正狐疑時,韋十端開口了,不過不是對李牧,而是向着李少賡:“李大夫果然醫術過人,如今十六王宅之中還有哪位王爺的府上是您沒有去過的?”還沒等李少賡客氣,他接着說,“今兒我出宮前,還碰見興慶宮的張尚宮,說是太皇太后身上不爽,要派人接您入宮呢。我估摸着這會兒接您的人馬已經到了醫館,知道了您在這兒,馬上就得來王府請您入宮呢。”

    “李大夫不愧是妙手神醫孫思遠的弟子,入京短短數月,竟得了太皇太后的青眼。”許彥看了一樣李少賡,極其自然地接話道,“看來將來之成就,不可限量。”

    “豈止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聖上對於李大夫的醫術也是極爲信任,幾次請他過去看診。太醫院的幾位太醫,這些天常請李大夫過去一道探討醫道。”韋十端一點兒也不端着,平實地向衆人轉述着李少賡在宮中受人歡迎的場面。

    韋十端客氣,許彥善道,林崖捧場,李少賡謙和,四人你來我往地說着話,沒一會兒功夫,宮裏便有內侍遞了帖子傳話進來,說是聽聞李少賡到光王府出診,特來請他入宮。

    衆人見宮中派人來請,知道韋十端先頭所言不虛。既是興慶宮來人延請,光王府自然不能和宮裏搶人。王府付了李少賡厚厚的一筆診金,由管事的引着李少賡出去。

    韋十端見狀,順道向光王府諸位告辭道:“賞賜已經送到,久留不便,在這兒謝過光王殿下的美意了。”

    明明從韋十端入府到此刻他要離開,李牧一句話沒說,一件事沒幹,韋十端依然恭謹地以他爲尊,向他拜別。秦蕭蕭對於眼前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男子產生了莫大的興趣,直勾勾地站在遠處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韋十端是個敏銳的人,秦蕭蕭幾乎下意識地感受到他回望向自己灼熱的眼神,那是探尋的、挑釁的眼神。韋十端側着身子,這讓秦蕭蕭只能看到他的左半邊臉,這半邊臉上的他勾着笑,像是在和她打招呼;雖然秦蕭蕭看不見他右半邊臉龐,但是她可以猜到,另外半張臉上呈現給許彥等人的表情一定是謙恭的、順從的。他在向旁人假意逢迎的同時,向秦蕭蕭展示出他不爲人知的另一面。

    來王府時,李少賡帶上了他的藥箱醫具,他不喜旁人動他的東西,一切事情要親自動手,收拾起來需得費一會兒功夫。韋十端來王府帶的賞賜已經全數交給了光王府的人,自然沒有什麼要帶回去的東西,便先李少賡離開了。

    林崖守在李少賡邊上,想要給他打打下手,可他對於醫藥一竅不通,想要幫忙都無從下手,只能站樁似的立在一旁張望,乾等着李少賡忙完。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事,對秦蕭蕭說道:“蕭蕭姑娘,前日你託我拿去西市盡頭那家兵器鋪售賣的那把刀,有人看上了,約你明日未時在鋪子裏見面。”

    “多謝。”秦蕭蕭說。

    “對了,蕭蕭姑娘,那把刀可真是把好刀,要是那人開出的價錢少於十五兩銀子,你可千萬不能賣。”林崖唸叨着那把刀的好處,叮囑着秦蕭蕭。

    “好,多謝你,林將軍。”秦蕭蕭接受了林崖善意的提醒。

    李少賡的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一邊裝着東西,一邊聽着秦蕭蕭和林崖的對話,好奇道:“哪把刀,我怎麼從沒見你身上帶過刀?”

    “別人的。”秦蕭蕭不願與李少賡多說,催促道,“你該走了,別讓外面的人等急了。”

    李少賡覺得今日的秦蕭蕭有些反常,停下手裏的事情,嚴肅地看着她:“剛纔不是你說有事要問我嗎?現下我就要走了,還不知道你要和我說什麼事呢。”

    秦蕭蕭起初是想問李少賡的,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問了也是白問。現下他自己開口問了,秦蕭蕭也就不再吞吞吐吐,耽誤大夥兒時間,開門見山地問道:“明日你有事嗎?”

    “明日,明日是上浣,按例朝中官員可以在家休沐,不必上朝奏事。應該會有官員請我過府看診。”李少賡推斷着問道,“怎麼,是你的手腕疼得厲害了嗎?”

    秦蕭蕭搖搖頭,向他展示自己靈活依舊的手腕,笑着迴應道:“沒事。明日你自去忙,我沒事的。”

    其實,原本秦蕭蕭是想問李少賡,明日若是無事,是否可以到京郊的獨山等一等她。或許,明日會有一個巨大的生死考驗等待着她,她很需要李少賡這位妙手回春的神醫。

    然而她什麼也沒說,微笑着目送李少賡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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