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吸力,磁石般把我往後拽去。
混沌世界中,我不斷被扭曲、被撕裂,卻在離開的黑暗的剎那,身體快速恢復原樣。
我依舊被柳雲龍扛在肩頭,保持着仰頭望向身後的古怪姿勢。
“沈君心……”我的嗓子幾乎喊啞。
眼前的大門搖搖晃晃,彷彿隨時都能散架。
我的心揪作一團,死死地盯着門內的黑暗,渾身血液好像凝結一般。
他一定要出來,他不能把我丟在外面……
我們又回到了先前看vcr的房間,柳雲龍把我放回桌邊:“玉姐你看,是老大!”
他手指着屏幕。
我轉移目光,看到屏幕上,沈君心那恣意隨性的坐姿。
他的面前跪着一個黑色人影,臉上看不清五官,就像個黑泥做的怪物。
這人就是元光鬼吧!他怎麼會對沈君心磕頭?
懷着疑惑,我看到沈君心坐在椅子上,隻手把掂量着硯臺,雖然沒有開口,卻讓人感受到無盡的威壓。
“只要蛇君幫我了卻心願,我願意成爲蛇君的補品。”元光鬼朝沈君心磕了三個響頭:“我已經負了雲煙一次,沒能在她成親當日趕來,逼得她自盡,我不能再負她了!”
沈君心的手指,輕輕敲擊着硯臺,看向元光鬼的目光,透着一絲深意:“古來多少癡情人,明知紅塵萬丈,卻義無反顧……”
他優雅地撫手一揮,無數的墨點灑在牆壁上,匯聚出一個俊朗清瘦的男子。
地上的元光鬼搖身一變,變成了牆上的那位。
一身筆挺的長衫,顯得越發風度翩翩、器宇不凡。
他的身後,浮現出一道窈窕的身影。
慕雲煙身穿喜服,頭戴鳳冠,小家碧玉的臉蛋上,掛着嬌羞的淺笑。
“夫君!”她跨進門內,眼中的目光始終未曾離開過元光鬼的臉。
“對不起,我來晚了……”元光鬼牽着她的手,並肩站在喜堂之內。
周圍莫名地出現好多賓客,鑼鼓鞭炮齊鳴。
椅子上早已沒了沈君心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兩位衣着華麗的老頭和老太太。
媒婆嚷嚷着:“吉時已到,新郎新娘拜堂了……”
大家簇擁着倆人,歡呼聲響徹整個院子。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元光鬼和慕雲煙凝視着對方,緩緩彎下了腰。
因爲離得太近,倆人還撞到了頭,惹來一陣鬨笑。
“碰頭碰頭,一碰白頭,好兆頭!”媒婆哈哈大笑。
慕雲煙的臉頰都紅透,害羞地低下頭。
“禮成……送入洞房……”
她被幾個小姑娘蹦蹦跳跳地簇擁下去,離開的剎那間,喧鬧的喜堂頓時煙消雲散。
元光鬼含淚看着慕雲煙的背影,突然癡癡地笑了起來:“真想與卿共白頭……”
說罷,他轉過身,一副心事已了,決心赴死的模樣。
“蛇君,謝謝你……你動手吧!”他緩慢地閉上雙眼。
沈君心深沉地看了他一眼,手裏不知從哪兒變換出一幅空白的畫卷,潔白的指尖沾染着黑墨,手指輕覆揮灑,上面畫了些東西,我依稀看到是兩個人影。
還沒看清,視頻就亮起了紅光,沙漏只剩下最後一絲砂礫,即將關閉的警報,不斷在我眼前閃爍。
遊戲世界的大門就要關閉,他還在磨蹭什麼?
我眼睜睜地看着視頻裏的房屋和擺設逐漸被黑暗吞噬。
一行手繪體字幕出現在屏幕上。
【小玉別哭,我沒事……】
我看着已經消失的大門,眼淚瞬間就繃不住。
大門都消失了!他還想騙我!
我站在原地,一顆心彷彿狠狠被人撕裂,痛得讓人無法呼吸……
“沈君心,你說話不算話,你又騙我……”
我恨不得把屏幕撕開,整個人都鑽進去。
就在我哭得稀里嘩啦時,柳雲龍戳了戳我胳膊:“玉姐,玉姐……”
“幹嘛啊!別碰我!”我低吼道。
“你看一下啊……”柳雲龍嘴角含着笑,眼尾朝牆邊瞄去。
我淚眼朦朧,迷迷糊糊看到白牆上出現了一扇門。
沈君心一手握着畫卷,一手拖着硯臺,從門內跨出,眉目含情地盯着我。
“小玉……”他嘶啞的嗓音,透着一絲疲憊。
我擦乾眼淚,幾步向前,撞進了他的胸膛裏。
感受到他的氣息,還有結實的胸口,我哭得一塌糊塗。
“你嚇死我了!你這個混蛋……”
我掄起拳頭就要打他,剛觸到他的胸口,見他皺起眉頭,便又心疼地貼上去。
“我以爲你再也出不來了……”
他低下頭,光潔的下巴摩挲着我的臉頰:“傻丫頭,我怎麼捨得丟下你……”
我貼着他的胸膛,感受到耳邊傳來鏗鏘有力的怦怦聲,我問道:“你留下,是爲了元光鬼?”
元光鬼被王婆練成厲鬼,沈君心身體虛弱,正好需要這份補品。
沈君心手指勾着卷軸的上端,他攤開掌心,一幅古色古香的水墨畫展現在我眼前。
深山溝壑溪水邊,立着一間很別緻的茅草屋,邊上種着一棵石榴樹。
一男一女相擁樹下,靜看花開。
“這……”我不確定地看向他。
沈君心冷厲的五官線條,頓時變得柔和:“我若吃了元光鬼,這世間又會多一個鬼發女。”
“所以,你沒有喫他,還給了他們一個圓滿的結局!”
沈君心笑而不語,他掃了一眼桌上的遊戲盒子。
劇本殺裏的劇本和卡片,還有其他道具,紛紛燃起火苗,很快便化爲灰燼。
“從今往後,世間將不再有《一拜天地》這款遊戲。”
沈君心一邊說着,一邊將畫卷交給柳雲龍。
柳雲龍盯着他手裏的硯臺發呆:“老大,這硯臺如何處置?”
“與畫放在一起,百年之後焚燬吧!”沈君心說完這話,眸子又恢復了往日的冷厲。
我有些納悶:“爲什麼不能讓他們永生永世在一起呢?”
沈君心開口:“元光鬼的法力只夠支撐百年,一旦法力消失,爲了維持畫中的世界,他又會開始害人。”
“原來是這樣。”我恍然大悟。
這樣也好,起碼,他們還能相守百年,這百年間已是賺到。
若沒有沈君心,他們永遠都無法相守,只能在遊戲中一遍一遍地痛苦、錯過。
我望着沈君心的目光泛着柔:“你變了……”
他淺笑,寵溺地颳了刮我的鼻子:“我沒變,我只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