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貼着我的胸膛，平靜得讓我心顫。
“沈君心……”我伸出手指，顫巍巍地湊到他的鼻息間。
還有呼吸！
還有着微弱的呼吸！
可我卻高興不起來，沈君心此時只有出的氣，幾乎沒有進的氣了。
本就蒼白的臉，水晶般變得透明，透出下面青紫的毛細血管。
我心如刀絞，捧着他的頭，無聲地抽噎起來。
“老大……”白鷺回頭看向沈君心，見他渾身是血倒在我胸口，他急火攻心，身體奮力地向上一揚，刺眼的白光中，一道白色的影子破體而出。
原本雪白的蛇皮迅速變得枯萎乾硬，完全地脫落在地，閃着銀光的蛟龍沖天而起，兇惡地撕碎了那隻眼睛。
我驚訝地看着白鷺，沒想到，他竟然一怒之下衝破皮囊，化身爲了蛟龍！
殺掉神使後，白鷺和青泠轉身朝我們衝來。
白鷺英姿勃勃，修長的身體磷光閃閃，一雙眼睛又大又亮，如同一對稀世明珠。
他落地的瞬間，立刻化爲人形，還是原本的模樣，可頭上卻長了一對非常可愛的貝殼色犄角。
他不敢置信地摸了摸頭頂，手指觸碰到犄角的剎那，他彷彿被蟲子咬了一口，手指快速往回一縮：“我、我這是化蛟了！”
青泠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來，你剛纔那股急切，衝破了身體裏的瓶頸，瞬間脫胎換骨。”
白鷺喜極而泣，含着眼淚點了點頭，聽到我吸吸鼻子，他終於回過神來。
“老大……老大你怎麼樣了……”他雙膝噗通跪地，撲倒在沈君心身側，隻手握住沈君心血淋淋的手腕。
一張小臉嚇得煞白，卻很快便鬆弛下來：“沒事，這是皮外傷……”
“皮外傷？”我把沈君心寶貝地往懷裏按了按：“這簡直是脫了一層皮！”
青泠也圍攏過來，手指掐着劍訣點了點沈君心的眉心，他神色凝重地思考了一會兒：“這些傷確實是皮外傷，他沒事。”
“真的沒事嗎？”我不放心地道。
“回去休養幾天就好。”青泠擡手給沈君心點了幾個穴位，沈君心身上的血立刻止住。
他給白鷺使了個眼色，白鷺飛快起身，拍乾淨身上的塵土：“玉姐，把老大交給我吧！如今這縹緲墟危機四伏，得儘快找到出路。”
青泠也附和道：“沒錯，這縹緲墟不屬於六界，裏面機關重重，毫無章法可言，只有沈君心知道地形，可他……”
見他們哭喪着臉，我深吸一口氣：“出去的路，我知道……”
“你知道？”青泠狐疑地擡起眼簾。
我點點頭：“因爲……我就是從這兒出去的！”
我小心翼翼將沈君心移交到白鷺的背上。
別看他個子嬌小，畢竟是男生，力氣大着呢，輕易就將沈君心背了起來，還背得特別穩當。
見他辦事靠譜，我也放心不少，我轉身看着面前這顆梧桐樹，心中感慨萬千。
想當年，這顆樹還是我小時候親手種上的……
誰也想不到，出去的路，竟然就在這顆梧桐樹上！
見我快步朝梧桐樹走來，青鳳興奮地撲騰着翅膀：“白玉，白玉，你可別忘了答應過我的話啊！”
我瞪了她一眼：“如果我沒記錯，你剛纔可是穿着我的衣服，威脅了我的男人？”
青鳳鳥頓時愣怔在原地，她或許沒想到，我居然看到了方纔的那一幕。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被神使逼迫，不得不從啊……”說着，青鳳鳥那雙豆大的眼眸溢出兩行清淚。
她這麼說也不無道理，神使叫她去做，她也不敢不從。
可看着渾身上下千瘡百孔的沈君心，我心裏就怨氣難平。
“我答應你的事，自然會做到，等我出去再收拾你！”
我朝青泠說：“師父，勞煩你解開這隻鳥的腳鐐，我去找出口。”
“好！”青泠縱身一躍，身輕如燕地飛上了屋檐，開始搗鼓起來。
我走到梧桐樹下，茂密的梧桐樹上綠葉繁茂，層層疊疊，細碎的光芒透過葉子投射在地，如繁星點點，如夢如幻。
我繞樹一圈，望着斑駁的梧桐樹皮，別人眼中或許看不出來，但這些深淺不一的樹皮落在我眼裏，就是一道道蜿蜒的符號。
我伸出手掌，緩慢地閉上雙眼，當手掌貼上樹皮的那一剎那，我腦海裏突然閃現出了一道蒼老的聲音。
“魔尊……您終於又回來了……”
我輕嘆一聲：“老朋友，這些年你還好嗎？”
這是梧桐樹的樹靈。
萬物皆有靈，上了年紀的花草樹木，就算是石頭，也能生出靈性。
這顆梧桐樹幾乎跟我一半大，也就比我小個幾歲，樹幹大得四五個成年人合力才能抱攏。
它早就生出靈性。
之前我有心事，就會來梧桐樹下坐一坐，把心事都丟進樹洞裏。
我們是最爲親密的朋友。
只可惜……匆匆一見，我又要離開了。
樹靈似乎察覺到我的心思，它滄桑地笑了笑，但我卻感覺這聲音似乎在哭。
“主人，我很好，你不必爲我難過，就做我最嚮往的風吧！別像我，永遠都被釘死在方寸的土地之中……”
說罷，梧桐樹猛地震了一下，我的掌心一陣麻意，堅硬粗糙的老樹皮變得軟綿綿的，絲綢一般順滑。
我睜開眼，樹幹上出現了一個黑洞，出口出現了！
我讓開了一條道：“白鷺，先帶沈君心回去療傷。”
“好！”白鷺小心翼翼地邁着步子，俯身鑽進了樹洞中。
青泠和青鳳鳥緊接着趕來。
“師父，勞煩你出去找找葉非晚，帶他一起走。”
青泠頷首示意，冷峻地進入樹洞。
青鳳鳥化作人形，嬌俏的臉龐抑制不住地激動，她回頭看了看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忍不住喜極而泣：“多少年了……我看管着出口，卻每次只有一步之遙，這一次，我是真的可以離開了！”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向前。
最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站在洞口，我伸出手再次撫摸着老樹皮：“老朋友，我想做一件瘋狂的事，可這樣，我們就永遠也無法再見了！”
樹靈感應着我的心，沉默了一瞬後，它沉着地開口：“做你想做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