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騙子……
“姑姑，沈君心不是很厲害嗎？爲什麼會這樣？”我想不通，沈君心法力通天，除了神祕人能與之較量，就天神都不放在眼裏。
他有驚世之神通，翻手能分西海，談笑須臾間，做常人之所不能，他不是蛇妖，更像是隻手通天的神仙。
我想不到，究竟發生了什麼，會讓他跪在神前求得短暫的今生。
地母娘娘不忍地別過臉，淚水模糊了她眼裏的悲痛欲絕：“你自己看吧……”
她胳膊一揮，我眼前的光瞬間就被吞沒。
先前還站在陰風陣陣的積屍谷，眨眼就置身於黑暗的大殿裏。
我思緒尚未轉換，睜着一雙眼睛打量着四周。
廟宇很大，大得無邊無際，一束微光從神像身上發出，照亮了面前的方寸之地。
一個人影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冷峻的側臉透着剛毅與虔誠。
柔光罩在他的身上，盛滿星星的眼睛裏，藏着太多我讀不懂的情緒。
“沈君心……”我朝他衝去，卻在手指即將觸碰他時，被一股怪力彈開，無論我怎麼努力，都無法觸到他。
我用盡所有力氣，大聲叫着他的名字，而他……就像聽不見一般，絲毫不爲所動。
我們相處在不同空間，這個黑暗的廟宇，只是他記憶中的零星片段。
我無力地站在一旁，見他久跪於神像前，那雙堅定不移的眼眸，彷彿在跟神像較量，勢必要得到滿意的答案。
我盯着他出神，絲毫沒注意到，身後的神像突然動了動。
黑不溜秋的臉上怒目圓睜，身上是發亮的黑色長衫，也不知道是什麼神明，看着比鬼還可怕。
“望神君成全！”沈君心朝神像磕頭。
我看着這神像，突然見到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珠轉了一瞬，如怒海翻涌：“沈君心，上次你跪在這兒，答應了本尊什麼，可曾記得？”
“未曾忘記。”沈君心明明是求人的姿態，但語氣不卑不亢：“我失敗了，甘願受罰。只是……我放不下一人，願傾盡所有，換一世長相廝守……”
黑麪神沉吟片刻，雄渾厚重的嗓音有種恨鐵不成鋼的無奈：“執念懸心，永世爲囚……”
畫面戛然而止，我從黑暗中抽離，迎面而來的腥風，無時無刻將我眼前的迷霧吹散。
地母娘娘說：“君心向我哥哥許下過三次心願，所求之事，無一不是爲了你！”
所以，剛纔那黑麪神明就是天公！
沈君心除了求這一世與我長相廝守，他還求了什麼？
地母見我快要被折磨瘋掉，大發善心地告訴我：“第一願，爲你解除婚約；第二願，救你脫離苦海；第三願，與你廝守一世……每一次許願，都將付出無法承受的代價！”
代價是什麼，地母說她也不清楚，這是天公和沈君心的祕密。
“等等……他的第一願，爲我解除婚約？”我什麼時候有婚約了？
地母眼神頗深地看了我一眼，糾結了片刻：“看來，君心給你洗髓的同時，也洗去了你的記憶。”
我險些站不穩，一個可怕的想法在心中輪廓凸顯。
“我跟蘇韻，曾經有婚約？”我不敢置信，但想想卻又在情理之中，如果這是真的，他對我的愛恨糾葛，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如果我們曾有婚約，我跟沈君心在一起，便是背叛了他。
天界就算明知他不折手段，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爲……是我先對不住他！
地母搖了搖頭：“世人皆爲表象所迷惑，事情沒你想像的這麼簡單……”
具體如何，地母卻閉口不談，只是眉頭緊鎖：“我只記得，當年退婚是你的意願，沈君心向我哥哥許願，助你脫離苦海，而他……”
她悲慼地耷拉着眼：“唉！總之，君心已經沒有來世了，他醒來後見你消失不見，發了瘋地四處找你，知你進入縹緲墟，封閉出入口，感知你心意已決，想要跟魔胎同歸於盡，他萬念俱灰，現在……已經在天界殺瘋了！”
門外這些日子衝關糾纏的人不是沈君心，而是葉非晚和青泠等人。
沈君心單槍匹馬衝上天界，弒神弒魔，一心求死。
“他知道神祕人在天界，他想逼出神祕人，寧殺錯，不放過，見神祕人遲遲不肯路面，他趕去崑崙，打算解除陰生老祖的封印，大開西海之門！”
地母娘娘嘴裏連珠炮似的，噼裏啪啦的火星子在我耳邊炸響。
我呆若木雞，突如其來的消息如同閃電霹靂，我渾身似有一道冷電流過，心口沉甸甸地往下墜落。
沈君心這個傻子，居然一心求死……
我進入縹緲墟，獨自一人面對，就是爲了沈君心，如果他不在了，我做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不行，我要去阻止他！”我也顧不上地母娘娘是神明，牽着她的手就朝梧桐樹跑去。
都說關心則亂，我一路上只惦記着沈君心，卻忘了梧桐樹已經被我用五雷符給毀滅，直到遠遠地看到那棵焦黑的樹幹，我好似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僵至在原地。
出口已經被我徹底毀滅，我們出不去了！
我傷心欲絕，整個人都在戰慄着，爲我當初的衝動而後悔。
當初爲了防止無悔追出來，防止他們危害人間，我忍痛引天雷燒死樹靈，如今卻斷了我唯一的後路。
如果出不去，陰生老祖一旦甦醒，西海之門大開，整個人間將淪爲地獄。
沈君心這是想讓整個六界生靈爲我陪葬！
我瘋了一般衝向梧桐樹的殘根，焦黑的樹根透着火燒的焦糊味。
它已經死了，死得很徹底！
我望着那漆黑的樹幹，黑暗不斷瀰漫，矇住了我的雙眼。
“樹靈……”我一遍遍呼喚着它，希望奇蹟的發生，看無論我怎麼呼喚，樹幹也無法再回應我了。
豆大的眼淚止不住地流淌，一切造化弄人，無盡的絕望在我心間漫開。
就在眼淚落到樹幹的那一剎那，我身下的老樹根急不可查地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