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眼前的世界扭曲到模糊，無數妖魔鬼怪朝我們襲來，昏天黑地，彷彿要將我們吞噬在冰冷的陰曹地府。
我和沈君心默契地同時出手，我一躍而起，站在他寬大的蛇身之上，雙手捧起陰哨，一記音符響徹冥界，渾濁的黑暗中，被我分出了一條狹長的空隙。
沈君心也沒閒着，他的九個頭顱屏障般擋在我身前，擋住了妖魔鬼怪的進攻。
它不知使用的是什麼法術，每一顆頭顱都大顯神威。
這些頭顱嘴裏念着一種我聽不懂的語言，九重聲音或高或低，匯聚在一起，如同萬人在我面前唸經，強大的經文瞬間就驅散了面前的黑雲和鬼怪。
明明是一個人在念誦，可爲什麼，我卻真實地感受到了萬物的力量？
萬衆護持，心之所念，匯聚出的強大精神力，就像一輪驕陽，驅散了陰間亙古不變的溼寒。
我好奇地看向沈君心，還來不及探究，眼尾便瞥見一個身穿紫袍的身影從側後方飛來。
他手中提着一把常見，潰爛蛻皮的半張鬼臉離我越來越近。
“小心！”我吹響陰哨，巨大地衝擊波將紫衣男子掀翻。
他收了一擊，側頭吐出一口黑血，很快便振作起來。
直到這時，我纔看清他的另一半張臉，雌雄難辨，驚爲天人。
可邊上臉卻血肉模糊，微凸的眼球在眼眶裏死死瞪着我。
沈君心說，這張臉會隨我們心境的變化而隨之相變。
此刻想到塗桑，我就滿腔恨意，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果然，他的臉在我眼中變得醜陋不堪，分明就是個怪物。
“小玉，你對付塗桑。”沈君心朝我說道。
我點點頭，從沈君心背上一躍而下，與塗桑相對而立。
塗桑猙獰恐怖的面孔，讓人不忍直視，可我卻直勾勾地盯着他：“塗桑，你爲什麼要助紂爲虐？”
他是冥王，掌管着萬千鬼魂，爲什麼要幫助陰生老祖爲害三界？
塗桑陰惻惻地笑起來，嘴角的鮮血順着光潔的脖子浸入胸膛：“爲什麼……就因爲天地將我生成了一個怪物！”
他的腳邊，正是暗黑的忘川河，河中鬼魂消失殆盡，乾淨得連水草沒了蹤影。
塗桑一邊笑，一邊扭頭看向水中的倒影。
如瀑的長髮隨意地搭在肩頭，高大挺拔的身姿，一身紫衣凸顯王者之氣，乍一看氣勢萬千，有睥睨天下之勢，但那微皺的水波之上，卻印着一張空白的臉！
沒有五官，沒有眉眼，只能依稀見到一些深淺不一的輪廓，大致分辨出……這是一張臉！
他煩躁地踹飛一顆石子，砸“碎”了水中影子。
“看到了嗎？這就是真實的我，我就是個可怕的怪物……”
塗桑又哭又笑，恨不得將身側的水流截斷，讓世上不再有能照見他臉龐的東西。
我悚然一驚，沒想到，他真正的臉竟然是一片空白。
“天生萬物，爲何偏偏早就了這樣的我？想必你也聽過，我乃雌雄一體，一個沒有臉龐，雌雄一體的怪物，只能永遠……永遠屈居於暗無天日的角落，隨着陰曹地府的鬼魂……腐爛！”
直到……陰生老祖的出現！
“老祖第一次見到我，便捧着我的臉說，我是她陰生造物中中奇蹟，是最驚豔的一筆。”
塗桑在別人眼中是異類，是不祥。
可在陰生老祖看來，他卻是萬中無一。
她爲他賜名，傳授他功法，幫助他一步步，坐到冥王的位置。
“我的臉就是在諷刺着這個世界，世上的美與醜，不過皆是人心作祟罷了。
你們心中的美醜善惡，在我臉上就是照鏡子，可又有幾人能參透？又有幾人能自省？”
他擲地有聲的質問，讓我無言以對，我承認，這個世上的美醜，確實跟人心有關。
情人眼裏出西施。
子不嫌母醜。
這些古話，無一不證明着，美醜能隨人的心境，關係，情感而變化。
那……塗桑呢？
“如果你的臉真是一張人心的照妖鏡，那你自己呢？你看到的，又是怎樣的臉？”
我的話深深刺到了塗桑，他控制不住地看向潺潺水面，對着那張空洞的臉，淒厲地笑出聲來。
被我戳破的真相悲涼又絕望，塗桑雙目塗毒地瞪着我。
水中還是空白的臉，可我面前的卻無比猙獰，像一頭激怒的野獸，隨時都能撲上來生吞了我。
我也不再囉嗦，繼續吹響陰哨。
這一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既然進入冥界，就沒想過能輕易回去。
當哨聲響起，我的精神爲之振奮，巨大的衝力匯聚成龍，衝着塗桑的面門衝去。
塗桑腳底紋絲不動，指尖夾着殷紅的彼岸花，以花爲劍，劍氣如虹，防禦的姿勢將陰哨的衝擊力衝散。
他眸若冷電，腕中的劍光霹靂一般飛向我的胸前，化作一把鋒利長劍，重擊着我的胸口，恍惚間，我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咔嚓。
我騰空而起，連退幾步終於穩住身形。
喉嚨泛起腥甜，我側頭噗的吐出一口鮮血。
天上的人聽見動靜，豁然睜開雙眼：“小玉！”
沈君心飛身半空，與陰生老祖鬥法，鬥得昏天黑地。
他已不再是相柳真身，而是恢復了人身，眉眼間的淡定和神聖如同寺廟裏寶相莊嚴的大佛。
見我吐血，沈君心立刻破功飛身而下。
大地猛烈地抖動着，陰生老祖尖銳的笑聲在空中迴盪。
“沈君心，人一旦有了心，就有了軟肋……你還怎麼與我鬥？”那咯咯咯的笑聲特別嘲諷，還有些狂妄自大。
我捂着胸口想要說一聲沒事，一張嘴又是一口鮮血。
當我的血滑噴涌在地，之前一直被陰生老祖操控的鬼魂們，嗅到爲了我的血，就像見到了元寶蠟燭，前仆後繼朝我涌來。
沈君心劃出一道結界，攔住了鬼魂們。
“你沒事吧？”他把我摟在懷裏，我緩了好一會兒，感覺到胸口的皮膚被割了一下，我一手按住蛇形玉佩。
原本熟悉的圓環，只剩下半截，玉佩……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