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時，周木都不敢看傅斯年的眼神。
只覺得，整個人被罩在低氣壓下，連呼吸都小心翼翼，不敢大聲出氣。
到了墓碑前，不等傅斯年開口，他就自己主動地滾了。
傅斯年一個人站在墓碑前，看着墓碑上女子燦爛的笑容，他心頭悲痛如潮，一波又一波的，肆意衝擊着每一寸神經。
不管他是否能承受得住。
看着看着，他眼裏江姝嫿的笑容成了嘲諷和冷漠。
他彷彿聽見她說，“傅斯年，你現在高興了嗎？”
“……”
他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心臟那一處，太痛了。
他下意識地用手捂着，眼裏凝起霧氣，不知是天黑得太快，還是她越來越遙遠。
耳邊的聲音，卻從未有過的清晰，“你不是說我是你的仇人嗎？現在我一命償一命，你該滿意了吧。”
“以後，你可以放心地跟你的恩人白頭到老了，傅斯年，你有多恨我，我就有多恨你。”
“下輩子，我再也不要遇見你。”
“不。”
他突然開口的聲音裹着濃得化不開的痛。
站在幾步外的周木都朝他看了過來。
只是他不知道。
他緊緊地盯着眼前的江姝嫿，“這輩子你欠我的，下輩子我還是要找你還。”
“我欠你什麼？”
她眼底染着恨。
他痛，就要拉着她一起痛，“欠我一輩子，欠我一個孩子。”
他深吸氣，“江姝嫿，你帶走了我們的孩子，下輩子，我要你還回來。”
“就算你恨我，我也不會允許你不遇見我。”
“不管用什麼辦法，我都要讓你下輩子和我相遇，一生糾纏。”
幾步外，周木眼裏從關心和震驚，最後是驚慌。
他突然害怕，他家爺明明是自言自語。
可又像是在跟人對話。
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他心頭冒出森森寒意。
難不成，他家爺真的看見了江姝嫿。
她恨他，選擇那樣的死法，死了後又不肯離開，特意等着他家爺來看她時，再痛擊他？
如果真是這樣，那江姝嫿也太狠了。
他下意識地把手伸進口袋，掙扎片刻後，摸出手機，給陸戰編輯信息。
【陸少，我家爺醒了，這會兒在江姝嫿的墓碑前自言自語，我有些害怕，你能過來一趟嗎？】
“怕什麼？”
陸戰發來一條語音消息。
周木拿着手機，走遠了幾步，才聽。
【我怕爺跟夫人一樣，受不了打擊。】
瘋掉！
又過了兩分鐘。
陸戰回他：我知道了。
周木卻不知道陸戰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要過來嗎？
還是不過來。
【陸少，你是要現在趕過來嗎？】
“嗯。”
陸戰人在警局，一邊回消息，一邊往外走。
回完周木的消息，坐上車後，他並沒有立即發動車子。
而是給傅老爺子打去一個電話。
“傅爺爺，我是陸戰，你之前說想要刪掉斯年的部分記憶，是幾成把握？”
傅家乃百年醫學世家，在醫學上的成就很多。
刪除記憶這個，是傅老爺子給傅斯年用藥讓他昏睡的時候，說起的。
傅兮鳳也不同意。
傅老爺子很不高興，但沒有說，會不會按自己的計劃行事。
“那手術已經比較成熟了，我只刪除斯年對江姝嫿的記憶，有八成把握。”
“聽說斯年去了墓園，你現在和他在一起？”
傅老爺子也是個精明的人，“是不是他又吐血了？”
陸戰那天反對，現在卻主動打電話問自己。
他不經懷疑，是傅斯年又吐血了，做爲好兄弟，陸戰纔會這樣問。
“不是。”
陸戰平靜地說，“我在警局，只是剛纔周木發消息告訴我，說斯年去了墓園看江姝嫿。”
他調整了一下坐姿，“我這幾天都在考慮你那天的提議。之所以覺得不妥，是因爲斯年這些年遇險無數。若是刪了記憶，那豈不是沒有防範之心。”
到時，想要他的命，多容易啊。
“這一點你不用擔心，他不會失去全部記憶。”
傅老爺子很自信，“我已經聯繫好了醫生團隊。”
聽這話，陸戰懂了。
不管他們這些人是否贊成，傅老爺子都會按他的想法，刪掉傅斯年關於江姝嫿的那部分記憶。
如果不會對他其他的記憶造成影響，也不會傷到他。
那他不反對。
傅斯年這些年愛得太痛苦。
做爲兄弟，他陸戰寧願他忘了江姝嫿。
-
陸戰趕到墓園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墓碑前，傅斯年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他從開始的站着，到後來乾脆坐在地上。
也不再自言自語，就那樣沉默無聲地看着墓碑。
周木上前問了一遍，傅斯年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就把他嚇退了。
陸戰走到傅斯年面前，低頭問他，“你不打算回去了嗎？”
傅斯年頭也不擡，“晚會兒。”
他不想走。
哪怕眼前只是一個墓碑，他也不想走。
陸戰擰眉，“你可不是江姝嫿一個人的傅斯年的擔子要扛，你不家傅家，還有伯母和兮鳳要照顧。”
“我知道。”
傅斯年還生着陸戰的氣。
語氣很冷漠。
陸戰也不跟他計較，只是淡聲道，“你知道，那就回去吧，這裏離嫿苑不遠，離你醫院也不遠。你每天可以陪她一會兒，而不是成夜。”
傅斯年終於擡頭，目光冰冷地看着陸戰。
“你有喜歡的人嗎？”
陸戰搖頭，“沒有。”
“那我希望你有一天喜歡上別人，別人也不喜歡你。”
“……”
靠！
這廝太缺德了吧。
“你這麼無情，誰喜歡上你，誰都倒黴。”
傅斯年說完，起身，又深深地看了墓碑上的照片一眼後，擡步就走。
陸戰在心裏爆了句粗。
跟上去。
周木看着傅斯年和陸戰一前一後地朝停車場走去，心裏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家爺肯回家就好。
坐上車，傅斯年問陸戰，“那件事，查出結果了嗎？”
陸戰，“不容易啊，你還記得正事。”
傅斯年眸色冰冷，“我當然記得。”
他的嫿嫿會死，少不了那兩件事的幕後策劃者的功勞。
是他們害死了他最愛的女人。
他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