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孩子,個子不高,臉上塗滿一層厚厚的淤泥,靠近聞,還有一股似有似無的腥臭味。

    少年的五官即使被淤泥掩蓋,但華清皎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極其相似的眉宇,尤其是那雙眼眸,與拓林有七八分相似。

    視線上移,落在少年的金髮上。

    他和自己一樣。

    記憶中滄桑的臉即使再和眼前的少年重合,但髮色終究還是難以解釋。

    他不是他。

    “你是誰?”

    “你在這兒幹什麼呢。”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周揚雖然身體仍很虛弱,但眼前的少年看起來比他更虛弱,甚至可以說是營養不良,餓得只剩皮包骨頭了。

    兩人一坐一站,尤其少年還是被綁着背靠着大樹,昂起那倔強的小臉,眼睛死死盯着周揚,依舊一言不發。

    “你沒發覺,我們兩個算是一類人嗎?”

    華清皎把周揚拉到一旁,指着被破布堵着嘴的少年,又指了指自己的頭髮,壓低聲音。

    “你還記得在村子裏你看到的那些人嗎?”

    “記得。”華清皎若有所思,“金髮,金瞳,生的極美,雌雄莫辨。”

    “除了我們,這個少年就是例外。”

    周揚撿起一根木棍,在空中劃拉了幾下,似乎很是滿意。

    “難不成洞內有輻射,我們就像科幻大片那樣,直接變種人了?”華清皎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在目前看來,事實確實如此。

    周揚不滿意的“嘖”了一聲,“誰知道呢。”

    “你們是被遺棄的,即使是從洞裏走出來,村子也不會接納你們。”

    少年沉着冷靜的一句話,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華清皎訝異的扭過臉,看向遠處的少年,以及被他吐在地上的破爛布條。

    “你沒塞好?怎麼讓吐出來了。”

    她明明記得周揚手勁兒極大地把布條塞進少年嘴裏的,不可能有縫隙的。

    “那麼你呢?”周揚沒再去看布條,走到距離少年一米的地方,蹲下身子審視着少年,手中的匕首不斷向少年靠近,威脅滿滿,“你也是不被接納嗎?”

    少年絲毫不畏懼周揚手中拿着的匕首,目光平和,依舊毫無波瀾。

    “怪不得呢,你要自己在外面搭房子住。”

    周揚露出瞭然的神情,緩緩站起身子,走向少年,用手勾着少年後脖頸的衣領,朝石頭房拖去。

    出乎意料,少年沒有絲毫的反抗掙扎,反倒是目光落在華清皎的身上,那是一種淡漠的目光,華清皎什麼也讀不出來。

    就像是他看破了生死,對於自己接下來的發生的事情絲毫不在乎。

    “砰!”

    隨着木門的關閉,華清皎看着地面上拖拽後留下的長長痕跡,陷入沉思。

    漫長的兩分鐘,樹林裏面萬籟俱寂,連蟲鳴聲也聽不到,華清皎感覺周身空氣都凝固了。

    “我們今晚去村裏看看。”周揚光着膀子從裏面出來,手裏還攥着布條和紅色的瓶子。

    “先幫我上藥吧。”

    周揚的傷是在後背,他自己沒辦法包紮,布條是剛剛撕剩下的,雖然沒有紗布好用,但此一時彼一時,有就不錯了。

    “你把他綁牀上了?”

    “嗯。”周揚兩隻手高高舉起,越過頭頂,“他見過咱們,即使不殺他,也要防止他與村裏人通風報信。”

    “你信他剛剛說的嗎?”華清皎將布條展開,用手捋直,在周揚背部胸口環繞,最後狠狠的打了一個死結。

    “沒把握,至少他不與村中人往來這是真的。”

    周揚剛剛進屋的時候,看到裏面擺放着基本的生活用品,牆角堆放大大小小的樹枝,估計是少年撿來燒火做飯的,最大件的傢俱也就是那個‘牀’。

    與其說是牀,不如說是用一塊凹凸不平的石頭,石頭表面也不光滑,人躺上去估計還容易硌破皮膚。

    他纔不在乎少年會怎樣,三七二十一直接從樹枝堆裏選擇了幾個粗壯的樹枝,直接以烤乳豬的貫穿方式,將少年的手和腳都系在一個棍子上,剩餘綁在少年的關節處。

    五花大綁加上樹枝的加持,男孩即便是想求救也無能爲力。

    “行。”

    ——

    是夜,今夜的月亮格外的亮,皎潔的月光灑在樹林中,樹枝搖曳,影子便如同鬼魅隱藏其中。

    此時的周揚和華清皎兩人正躲在熟悉的那間房子後面,僅一牆之隔,透過縫隙他們甚至能看到屋內的場景以及傳來的談話聲。

    “又到了滿月。”

    說話的是男人,他背對着女人,似乎是低頭手裏搗鼓着什麼東西,忙活不停。

    “德已經背叛了我們,不知道這次會是誰。”女人滿臉愁容,懷中抱着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不停在搖晃。

    “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佑佑,要平安長大。”

    男人說完這話突然擡起頭,像是受到了召喚一般,直愣愣的和女人走出房子,來到院中,昂頭看向那輪明月。

    他們在幹什麼?

    華清皎不解,感受到身側有人在拽自己,扭頭看去便看到周揚往院牆一側移動,她也緊隨其後。

    那對夫妻就在院中僵持了好一會兒,就在華清皎都想着放棄時,清脆嘹亮的歌聲打破深夜的寂靜,歌聲時快時慢,宛轉悠揚,分不清是男還是女唱的。

    院中的夫妻也有所動,兩人像是被抽取自我意識的木偶,眼神空洞麻木,四肢僵硬朝着門口走去。

    “先別去,你看。”

    周揚制止華清皎想要跟上去的行爲,指着不遠處的幾棟房子,那裏也有人僵硬的朝外邊走去。

    他們動作統一,昂着頭看着月亮,絲毫不在乎自己是否在走路時會被撞倒在地。

    華清皎心裏暗暗道:這麼古怪。

    又等了一會兒,確定房子裏沒有人存在,華清皎和周揚跟隨衆人剛剛離開的方向,忙趕了上去。

    村中的佈局華清皎和周揚都非常熟悉,華清皎知道這條路這個方向,最終到達的地點就是漁村的碼頭。

    果不其然,距離碼頭不遠的地方,華清皎和周揚找到一個房子作爲遮擋,探出頭去看那邊的情況。

    月光的加持下,能隱約看到那邊都是黑壓壓的人羣,人頭攢動,步調整齊劃一,站定位置後就直接跪倒在地。

    這麼多村民,無一人說話,只有那悠揚婉轉的歌聲從隊伍前段傳來。

    距離太遠,看不清楚什麼狀況。

    “他們這是......”

    華清皎剛想問出口的話,隨着歌聲的戛然而止,也沒說出口。

    歌聲的停止,周圍一切又恢復到死一般的寂靜,唯有由於月亮引起的潮汐,海浪拍擊在岸邊發出的聲音愈加兇猛。

    持續的寂靜下,岸邊的人都已全部跪倒在地。

    忽然,人羣之中爆發出尖銳的一聲,似是痛苦掙扎,就像在闡述禱告詞一般話語,華清皎一個字也聽不懂。

    一時之間,只見所有人的手高高舉過頭頂,脊背彎曲,重重的朝地面磕頭。

    他們這是在——

    拜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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