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舒顏避開巡邏的士兵,悄悄來到馮瑞的帳子。
“嚴公子,你這是?”
見舒顏提着兩個酒罈子,馮瑞訝異。
“你該不會是想進軍營第一天的夜晚,就來找我飲酒吧?”
再說,他雖然這麼多年不在軍營,但是規矩還是記得的。
軍中,不允許隨意飲酒!
舒顏搖搖頭,“這酒不是用來喝的……你,帶我去那裏。”
“那裏是哪裏?”
馮瑞還有一瞬間怔愣,他不記得他有答應過嚴書要帶他去哪?
舒顏指指礦山方向,聲音是說不出的低沉,“不是你說的嗎,他們在那裏……”
馮瑞順着她的手指,當看到夜幕中若隱若現的礦山時,他忽然就是一個激靈。
“是,我是答應了,可是咱們不能白天去嗎?爲什麼要這大半夜的去?”
那裏,可是有無數亡魂,大半夜去,太瘮人了。
想到這裏,他還打個哆嗦。
“還有,咱們今天第一天到軍營,我覺得還是先好好休息以後再從長計議也不遲……”
見舒顏瞪眼看着自己,馮瑞止住了後面那些要推辭的話。
現在,他誰都能得罪,就是不能得罪嚴書。
外人以爲他是北郡王謀士很威風,實際上他還要靠嚴公子幫他纔行。
他急忙站起身,“嚴公子,咱們這麼就走,我答應你的事一定辦到,不管白天黑夜!”
說完,他就過來接走她手裏的東西,然後走在前面給領路。
舒顏跟在他後面,兩人繞過守夜的士兵,又繞過看守礦山的士兵,最後一路去了後山的那片樹林。
“就是這裏麼?”這次,換舒顏走在前面。
藉着皎潔的月光,她踏進這一片不滿枯枝與落葉一看就甚少有人來的林子。
“是這裏沒錯,”馮瑞點點頭,“只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想不起自己當時是在哪棵樹上藏着了……”
“不急,你慢慢想着。”舒顏沒有催促他。
已經到了地方,左右出不了這片小樹林,就讓馮瑞好好想想。
馮瑞就循着模模糊糊的記憶往林子深處走,不時左看右看環顧。
他走到哪裏,舒顏便跟到哪裏。
終於,大半個時辰之後,馮瑞停在一棵大樹前面。
“就是這裏,”他興奮的道,“我記得那棵樹杈,我當時就是在……”
但是很快,他就止住了聲音。
這裏是那些將士的埋骨之地,他興奮和笑都是不合時宜的。
他就收斂了笑意,把樹指給舒顏看,“嚴公子,就是這裏了。”
舒顏看着樹上,然後又看看樹下。
不用他吩咐,馮瑞就拿着?頭開始挖地。
嚴公子都出那麼大的力從箭雨中救下他的小命,這點力氣他還是要出的。
他先把枯枝和樹葉都清掉,然後開始一下一下的挖地。
那刨地的聲音,每一下都像刨在舒顏心上。
舒顏站立不住,慢慢把身體靠在樹上。
她以爲,當年的事便以自己自焚而死爲終結,萬萬想不到,她那些忠心的屬下也步了自己的後塵。
她現在,既想見到他們,又害怕見到他們。
想見,是想替他們收屍,害怕,是怕看見他們的慘相。
可是,饒是她心情是如何的複雜,馮瑞的?頭還是發出了一聲與硬物碰撞的悶響。
她循聲望去,就見一截白骨,從泥土裏露了出來。
見到白骨,馮瑞生怕傷到後面的屍骨,手上刨挖的力氣控制到最小。
那白骨從一截腿骨到後面一整副骨架露出,再到後面第二副骨架,接着是第三副……
到此刻,舒顏徹底沒了力氣,順着樹幹滑落,看着那一具具森白的屍骨,淚水無聲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