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靜寂無聲,不過每個讀書人心裏都是心潮翻騰。

    青州幾十萬人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少部分是富人,原來的大周官吏,還有一部分是退隱養老的官員,以及擁有大量土地的地主。

    剩下的大部分就是自耕農,佃農,城裏的小手工業者,以及各作坊的務工人員。

    少部分權貴富人佔據了大量的錢財土地女人等資源,其餘的人不過是僅僅只能維持生活。

    從青州的人員組成就可以窺見整個大周的面貌,在繁華的盛世之下除了權貴富商們的醉生夢死,剩下的就是百姓們的困頓不堪。

    這些讀書人在青州出生,在青州長大,對於百姓們的生活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官府發錢給百姓們,這可是開天闢地第一回,許多人腦筋都轉不過來彎來。

    他們從小就學習的是儒家的學說,心中的理想就是讀書有成後做官,幫助皇帝治理天下,這是古代讀書人的崇高理想。

    代天子牧民,在他們的眼裏,他們現在雖然還不是官,可是已經和百姓不一樣了,百姓在他們的思想裏,要麼是溫順如牛羊一樣,要麼就是刁鑽古怪,專門和官府作對的刁民。

    對於這兩種人,給他們發錢那不就是浪費嗎?

    “殿下,我覺得不妥。”

    一個年輕人站了起來,向着柴瑜一拱手,臉色緊張中帶着不解。

    “儘管說,本王講究知無不言,說錯了也沒關係。”

    柴瑜滿臉溫和的看着那個青年,這可是自己從上千個讀書人挑選出來的。

    “殿下,現在青州百廢待興,確實需要錢財,不過依在下看來,百姓最需要的不是錢而是給他們信心,實在不行給他們一些米粥幫助他們度過這段時間,給百姓發錢,完全沒必要,史書上也沒有記載過給百姓發錢的。”

    那個年輕人看了一圈其他人,沉聲說道。

    他說的很隱晦,意思就是青州百姓遇到的困難不值一提,連施米粥的等級都達不到。

    大周朝廷對於民間的災難可是有等級的,什麼等級開展什麼樣的救助,像匪徒作亂,根本就達不到等級,比起水災,旱災等沒法放在一起比較。

    再深層次的說,朝廷不肯將匪徒作亂當作災難,是因爲有很多百姓跟着匪徒們一起造反,導致匪徒聲勢越來越大,比如江南的義軍,就有很多的百姓加入了義軍的隊伍。

    從這個角度來說,朝廷對於匪亂中的百姓心情相當的複雜,一方面擔心他們受到匪徒的蠱惑,另一方面又怨恨他們是非不分跟着匪徒們一起作亂。

    所以,他們對百姓都是採用一種戒備的心理。

    “匪災就不是災了嗎?百姓有什麼錯,他們遭受了無妄之災,有家不能回,有地不能種,家裏又被匪徒洗劫一空,這其中自然有朝廷的不作爲在起作用。”

    柴瑜有些不滿的看了那青年一眼,沉聲道。

    他真是有些奇怪,爲啥這些人明明不富裕,卻有一種站在強者一方的思維,不是還沒給你們官做嗎?

    “朝廷有什麼錯?錯的是那些匪徒,是他們蠱惑了百姓,將一個安定的天下搞的亂糟糟的,再加上一些不明事理的百姓,朝廷也是有心無力啊。”

    那青年有些迷惑的看着柴瑜,感覺兩個人的身份是不是顛倒了。

    怎麼一個皇子幫着那些泥腿子說話,自己卻朝向朝廷,這簡直太荒謬了。

    “錯,百姓給朝廷交了稅,服了徭役,朝廷是有義務保證百姓的安定生活,青州的地方守軍沒有起到這個作用,導致了百姓流離失所,這是朝廷失職。”

    柴瑜提高了一些聲音,他是用現代思維來看待這個問題,理所當然。

    不過對於那些大周文人來說,柴瑜的這個論調就是大逆不道,皇帝天生就是天下的管理者,地上的一草一木都是屬於皇帝的,皇帝對於天下,那是予取予奪,哪裏有什麼失職之說。

    因此,柴瑜的話一說出來,整個大廳都安靜了下來,人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柴瑜。

    那青年人本來還想爭辯幾句,被旁邊的人拉扯了一下衣角,只能憤憤不平的做了下來。

    在他看來,柴瑜的那一套都是歪理邪說,也就是柴瑜位高權重,否則他肯定要和他好好爭辯一番。

    柴瑜掃視了一圈,看到這些人雖然不再出聲,不過眼睛裏還是很不服氣的樣子。

    “這幾天,我在青州成立四處轉了轉,看到了一些情況,心情很沉重,經過匪徒的洗劫,百姓們的積蓄已經一掃而空,在街上,有些人端着碗在那裏要飯,他們可是本地人啊。”

    “街道上的酒樓小飯店茶館也是空無一人,掌櫃夥計們都坐在那裏打瞌睡,糧店也都關着門,因爲百姓們沒錢買糧食,這景象可比遭受了水災蝗災還可怕,整個青州城雖然沒有了劫難,但也沒有了錢,做生意的沒了銷路,這可不是什麼百廢待興,這是死氣沉沉,每個三五年,青州城是恢復不過來的。”

    柴瑜從椅子上站起來,揹着手,語氣沉重。

    “百姓沒飯喫,咱們可以施米粥,先讓他們度過這段時間,等秋天糧食收了,那些農民來城裏賣糧,城裏的百姓就有了飯喫,甚至還可以讓朝廷來撥一些糧食來救濟。”

    一個青年人站了起來,面色沉靜,這是他想出的辦法,也是書上經常提到的老辦法。

    不過他沒仔細考慮,這個辦法根本就不實用。

    黃熹聽了他的話,微微的搖了搖頭。

    “你還算動了一些腦筋,不過你這個辦法只適合於救災,並不適合盤活城市經濟。”

    柴瑜看了那人一眼,面帶讚許,至少這個人還同意給百姓救濟,比起剛纔那個來,良心上要好多了。

    “你這個辦法只是給百姓填報了肚子,可是對於城裏做小買賣爲什的人來說,百姓依舊是沒錢來買他們的商品,整個城市依舊是鮮活不起來,很多店鋪都要關門,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開起來。”

    柴瑜搖搖頭,看着那人,給他解釋爲什麼這麼做。

    “本王要的可不是一個死氣沉沉的青州,要的是一個朝氣蓬勃,要的是百姓手有餘錢,能喫的起肉,買的起衣服,娶得起媳婦,有時間有錢在茶館酒樓裏喫飯吹牛的青州,你們都聽明白了嗎?”

    柴瑜站立在當場,環顧着周圍的青年文人們,給他們講述自己心中想要達到的理想社會。

    大廳上的衆多文人一下都呆在了那裏,震驚的看着柴瑜。

    他們發現以前自己對柴瑜的看法都是錯誤的。

    以前他們將柴瑜看成了一個窮兵黷武的青年將領,每打下一個城池就大量的招收工匠,擴軍,將地主老財的田地給強行分掉,完全符合史書中的那些暴君形象。

    可是現在聽了柴瑜的話,他們發現柴瑜居然還有如此溫情的一面,居然心繫着百姓的生活,關心起他們的喫和穿,實在是太難得了。

    也許殿下並不是傳說中的那樣兇狠不講理?

    有一些文人看着柴瑜,心裏的防線開始鬆動。

    來之前,他們主要是想從柴瑜這裏獲取利益,可是現在他們感覺柴瑜似乎也並非不能溝通和建議。

    “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一個長相有些清秀的年輕人站了起來,輕輕吟了一句。

    周圍的人都露出了笑容,似乎在說這句話用在這裏真是太貼切了。

    只有柴瑜一臉懵逼的看着那年輕人,他是真沒聽懂這句話說的是什麼。

    如果寫成文字,可能還能看明白,但是說出來,這麼短的時間裏,就只聽到了什麼春,什麼風什麼舞。

    感覺這個殿下的文化水平也不太高啊,不過聽說皇子都是由翰林院學士來教導,不至於這一句論語也聽不懂啊。

    黃熹眼睛尖銳,一眼就看出柴瑜沒聽懂,不由在心裏暗暗猜測。

    那年輕人吟了這一句,滿以爲會受到柴瑜的表演,還在那裏滿臉春風的等待柴瑜誇獎呢。

    結果就看到柴瑜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自己,兩人面面相覷,場面十分的尷尬。

    “殿下,這位仁兄說話帶了點口音,您可能沒聽懂,他引用的是論語中曾晳說的話,意思就是晚春使節,五六個大人,六七個幼童,穿着春天的新衣,一起在河裏洗澡,然後在平臺上晾乾,歡歡喜喜的回到家中,曾晳描述的理想社會竟然和殿下的理想不謀而合,看來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

    黃熹趕緊站起來,向着柴瑜解釋道。

    “原來是論語裏的話,那本王就明白了。”

    柴瑜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其實對於論語,他就知道個兩小兒辯日,其他的說再多也是不知道啊。

    那青年向着黃熹白了一眼,什麼口音,你說話才帶口音呢。

    “大同社會,是人人都向往,本王也不能例外,不過和孔子不同的是,本王積極踐行,死而不悔!”

    柴瑜看着全場衆人,表達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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