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繼續響徹了整個北城上空,血液噴濺之間,剛剛還熱血衝頭的流民漸漸平靜下來,他們凝視着黑洞洞的槍口,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護衛隊長眼睛有些發紅的看着那些流民們,既然已經開了槍,他現在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將這些人給逼退,不讓他們傷害到蘇廉。

    流民逐漸後退,不過他們看向護衛隊和蘇廉的眼睛中都充滿了仇恨,現在他們心裏,以前柴瑜給他們的承諾都已經如同詛咒一樣可笑。

    原來那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年輕人一直在對他們說謊,要的就是他們的配合,最後將他們的財富給掠奪乾淨!

    “蘇大人啊,咱們走吧,這些流民太可怕了,他們心情衝動,隨時會對您發動進攻,咱們可千萬不能留在這裏。”

    剛剛還阻擋在流民前面的章嶺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心有餘悸的對蘇廉說道。

    蘇廉茫然的看着流民一點點消散在了樹林中,一顆心就像漂浮在空中的灰塵一樣,不知道該去向何處。

    “你們耽誤了我的前程,我的前程啊。”

    突然,蘇廉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對着身邊的幾個鄉紳大吼了起來。

    “蘇大人,你不應該這麼說啊,我們也都是爲了你好不是?”

    “對啊,蘇大人,要不是有我們在,您早就被那些流民給抓走了,您應該感謝我們纔對。“

    “哎,好人難做啊,剛纔那些流民氣勢洶洶,不跑快點那可是會出人命的,你也看到了,開了好幾槍,纔將那些人給嚇跑!”

    周圍幾個鄉紳心中暗暗發笑,可是表面上依舊裝作很委屈的樣子。

    “臘梅啊,蘇大人受到了驚嚇,你好好安慰一下他,咱們先回到縣衙,老朽要好好的開導一下蘇大人。”

    章嶺笑着對一邊有些不知所措的韓臘梅說道。

    韓臘梅輕輕走上去,拉住了蘇廉的手。

    蘇廉的手感覺一陣溫熱,茫然的眼睛看到韓臘梅那嬌俏的面容,心裏才稍微好受了一些,就像無助的孩子找到了根一樣,緊緊抓住了蘇廉的手。

    見到這個情景,章嶺心裏樂開了花,原來這小子還挺能裝,以前一副躊躇滿志的模樣,現在遇到一點點事情立刻就蔫掉了,真是高看他了。

    “蘇大人,你現在心神未定,那老夫就暫且做一回主,咱們先回縣衙,共同商議一下對策,讓蘇大人振作起精神纔是頭等大事。”

    章嶺笑着對蘇廉說道,說話的語氣漸漸帶上了一點硬朗,和以前的微微諾諾大爲不同。

    其他鄉紳也都聽出了章嶺的語調變化,知道在這場對決中,自己這邊已經佔據了上風,只要再加把勁,就能將這個書生知府給拿下。

    衆人登上馬車,不一會兒就回到了縣衙中。

    章齡等人簇擁着蘇廉進入了縣衙中。

    章嶺環顧了一下左右,看到院子中的假山翠樹,在初夏中分外的熟悉,想起這事上一任知府在任時花費巨資建造的,自己還曾經出了一部分錢。

    現在故地重遊,別有一番滋味。

    只是院子中除了這些外,其餘都分外的簡陋,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蘇廉到現在,腦袋還有些發矇,心中依舊在不停的回憶着剛纔的事情,不停的懊悔和自責,也沒有心思去招待他們。

    “臘梅,堂堂一個知府衙門,居然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這也太不像話了。”

    章嶺用有些責備的眼神看着韓臘梅。

    “蘇大人一向清廉,俸祿也有一小部分救濟了窮人,所剩不多。”

    韓臘梅聲音有些低,有種沒照顧好蘇廉的意思。

    “章老爺子,如果你們不嫌棄書房簡陋,不妨到我書房一坐,今天被百姓攪亂,正好和大家商量一下對策。”

    蘇廉這時也有點清醒過來,擡起頭看着衆人。

    章嶺點點頭,讓韓臘梅在前面帶路,走到了蘇廉的書房。

    一進入書房中,就看見房間中放置了兩個大書架,上面放滿了書籍,在一張黑色書桌上放着一杯青茶,靠着座位的地方開了一扇窗戶,正好可以將整個花園中一覽無餘。

    這樣的環境,清雅優淡,正是一個讀書人夢想的地方,有書,有茶,有喧譁有安靜,讓人身處其中就忘記了煩惱。

    鄉紳們都微微皺起了眉頭,他們喜歡的是錢財美女,對書可真沒有多少愛好,有的人更是一見書就頭疼。

    奈何這是人家蘇知府的書房,一般人想來還來不了呢。

    “書房之妙,妙在能通讀古今,接天通地,讓人心馳神往,蘇知府的書房讓老夫也大開眼界啊。”

    章嶺目光在書房裏的物件上一一掠過,這裏的擺設和前任知府在時一模一樣,尤其是那張黑木書桌,那可是用上好的檀木製作而成,還是他找的工匠給打造的呢。

    這小子口口聲聲號稱清廉,暗地裏卻是將前任的東西統統給留了下來。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書架上方的一副水墨淡彩畫,久久沒有離開,眼睛中也露出了沉思之色。

    衆人也都被他的神態所吸引,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了牆壁上的那幅畫。

    那幅畫上和普通的水墨畫大爲不同,同樣是一副山水畫,不過畫上卻多了許多顏色,有翠綠,有灰黑,整個畫作線條纖細,充滿了一種壯闊氣勢,似乎那山水會隨時從畫中衝出來一般。

    不過他們大都是文化學識不高,看了一會就覺得頭暈眼花,毫無意思,枯燥無比。

    只有章嶺擡着頭,依舊在不住的端詳着。

    蘇廉看到章嶺的樣子,也不由自主的走到了章嶺的身邊,一同觀享了起來。

    “蘇大人,你也喜歡李希俊的畫作?”

    良久,章嶺才轉過身看向了蘇廉。

    牆壁上掛着的那幅畫正是晚唐宗室李昭道的明皇幸蜀圖,整個圖羣峯崔嵬峭拔,雲氣翻卷,氣勢十分的宏偉,再加上各種色彩的運用,又讓整副畫充滿了生機。

    “又有那個讀書人不喜歡青山綠水派的畫作,李昭道用筆老道,將整個空間都勾勒的十分的清晰,畫作雖然篇幅巨大,可是其中的人物器具卻一個也沒有漏過,都是栩栩如生,讓人歎爲觀止。”

    蘇廉指着那副畫,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似乎已經將剛纔的事情給忘記了。

    衆鄉紳聽的昏昏欲睡,不過爲了討好蘇廉,依舊不得不做出一副如癡如醉的模樣,引得蘇廉更是得意。

    章嶺不住的捋着鬍鬚,似乎對蘇廉的話十分的滿意和欣賞,目光在那副畫逗留了不少時間,卻依舊不忍心離開。

    “哎,可惜此畫是個贗品,我也無緣一睹真品的真面容。”

    就在衆人一副陶醉模樣的時候,蘇廉突然開口說道。

    衆人都猝不及防,臉色全都發生了變化,呆呆的看着蘇廉。

    剛纔你不是將這幅畫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嗎,怎麼突然間就變成了一副贗品?

    敢情咱們剛纔對着一副贗品抒發感情了是不?

    “蘇大人,你說它這是一幅贗品?這怎麼可能?我看這畫的筆墨線條和李昭道完全沒有區別啊,老夫在京師中也混了許多年,名畫大家也見了不少,自問還是有些本領的,卻不知從什麼地方能看出這是一幅贗品呢?”

    章嶺扭頭看着蘇廉,一副驚訝的模樣。

    “原來老先生不知道這是一幅贗品嗎?”

    聽了章嶺的話,蘇廉的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容。

    要知道,章嶺可是翰林院大學士,本身學問就很高,沒想到眼界也不過如此。

    “不知,還請蘇大人請教。”

    章嶺一副慚愧的樣子,將腦袋搖的想一個撥浪鼓。

    “章老先生,你仔細看看那個印章。”

    蘇廉伸出手,指着畫作右下角的紅色印章對章嶺說道。

    章嶺眯起眼睛,將那副印章看了好半天,還是有些不明所以,不得不扭頭向蘇廉求助。

    “章老先生應該是對李昭道的印章沒有研究,您看,他的名字寫的太過生硬,遠不如畫作上那樣流暢如飛,這就說明了這個印章是並非出自李昭道之手,其實如果老先生對青山綠水派有研究的話,會發現此畫質量只能說是一般,遠遠沒有達到想象中的高度。”

    “我聽說汴梁有一批畫匠,專注於仿製晚唐的名畫,水平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我這畫作就是出自那些畫匠們之手,老先生曾經在汴梁居住,對於此事不應該不摘掉啊?“

    蘇廉指着那幅畫滔滔不絕的講述着,聽的周圍的鄉紳都目瞪口呆。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一個窮秀才居然會對畫作的鑑別有那麼深刻的見解。

    韓臘梅在一邊,看着蘇廉用自己的才華將周圍的鄉紳們都說的驚訝不已,心裏暗暗爲蘇廉高興,一雙大眼睛就沒離開過蘇廉的臉蛋。

    “佩服,佩服,蘇大人居然對畫作有那麼深刻的見解,讓老夫大爲震驚,以老夫在京城的見聞,京城中能比得上蘇大人那是寥寥可數,老夫算是白活了幾十年,還不如一個後進之人,慚愧之極!”

    章嶺被蘇廉的眼神看得滿臉羞愧,好在他臉皮厚,很快就將自己的羞愧轉化成了對蘇廉的讚美,讓蘇廉差點漂了起來。

    被大家衆星拱月的一頓誇,蘇廉不禁有些飄跑欲仙,一扭頭,和韓臘梅崇拜的眼神對撞在一起,一顆心更是飛到了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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