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找到了有能配上的又如何,對方又願意放棄自己手頭的事情,來爲一個陌生人捐獻骨髓嗎?
與捐獻者交涉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而陸頊雖然能夠爲捐獻者提供高昂的報酬,併爲其填補誤工、營養等費用,但是,在看到助理爲自己送來的,田娣這一生的報告後,這一筆錢,陸頊即使並不在意,也猶豫了。
田娣,女,今年六十歲,以下資料皆爲其同巷的鄰居好友所述,反覆覈對,準確率至少爲百分之九十五——
其十八歲時嫁於同村三十歲酒鬼李子,婚後先後育有一女一子卻皆先後早夭,日日被丈夫以“養不大孩子”這個理由打罵折磨。
四十歲時,終於受不了丈夫打罵的田娣逃出北城至東城,正巧看到了東城黎家在給他們新出生的女兒招保姆的公告。
田娣編造謊言,以自己“養大了一女一子,壓力大要貼補家用”爲由,成功被東城黎家招爲保姆。
兩年後,沒錢買酒喝了的李子聽田娣的同巷好友說田娣找到了一份給富貴人家當保姆的工作,到處尋找田娣,最後哭着示弱將田娣騙回了北城。
帶着兩年存款的田娣回到北城之後,與李子過了一段難得的恩愛日子,但李子很快就把田娣的存款花完了,於是又開始打罵田娣,而理由還是老樣子。
嘗過了夫妻恩愛滋味的田娣驟然迴歸痛苦心有不甘卻也無奈,便日日與同巷好友訴苦。
一日,同巷好友對田娣說:“既然你家男人要孩子,那你和他再生一個不就好了!正好,有了孩子,養大了,還能孝敬你們,幫你們種地!”
但田娣對好友嘆息,道是:“這些年被他打得,哪裏能再生養啊……”
之後好幾日,同巷好友都沒有再見到田娣,當她們都以爲田娣想和李子再試試的時候,她們又在田娣家門口聽到了女嬰的哭鬧聲。
她們過幾天湊熱鬧去看的時候,見那女嬰差不多兩三歲,生得粉雕玉琢的,特別好看,還好生羨慕了一陣。
後來,她們有聽說誰誰誰家丟了孩子、誰誰誰家也丟了孩子,但因爲私下抱養孩子在北城並不稀奇,而她們在自家孩子安然無恙長大前或許也有這方面的需要,所以沒有多事。
她們都知道,李子這個死酒鬼根本就不是因爲家中沒有孩子纔打罵田娣的,果然,即使田娣從別的不知道什麼地方抱來了個孩子,李子也依然對田娣非打即罵。
後來,孩子長大了,小小年紀也總是受李子的責打,直到李子一日在外醉酒,翻落機耕路死在田裏。
李子死了,田娣給孩子起了個名字,叫“黎茉”,寓意是:盛開在黎明時的茉莉花,她們還感嘆田娣出了一趟北城,去有錢人家做了回保姆,變得文化了。
後來,黎茉日漸長大,出落得越發水靈,十八歲時,田娣也給黎茉找起了夫家,卻聽說現在女生的法定年齡是二十歲便又擱置了。
在田娣出事之前的半個月,她們聽說田娣給黎茉找了一個家裏有七畝田,一頭牛,三頭豬的人家,但因爲商定彩禮的事情一直沒談妥,所以沒有告訴黎茉。
據調查,是紅芒巷34號的石家。
後來,田娣就在談妥的後一天出事兒了。
很完整的一份報告。
非常、完整……
陸頊將報告看得都要將其揉碎了,看得助理冷汗直冒,可最後陸頊還是沒有將報告揉碎,只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然後繼續沉默。
“他們若願意過來,千萬要保護好他們的安全。”
“是!”
助理領命,立即去查東城黎家的聯繫方式了,而陸頊獨自在書房裏坐了一會兒,將助理整理好給他的報告拿起又放下,看了又看,對黎茉的遭遇心疼不已。
本來,他的黎茉可以是一個被千嬌百寵長大的小公主啊!會被父母親人的愛所包圍,會得到最好的教育,可以穿各種漂亮的衣服,可以做一切自己喜歡的事情!
卻因爲一個人的一己私利,將她徹底拖入了苦海……
沒有了父母親人的疼愛,連學都不能上不說,小小年紀就受到一個成年男子的非打即罵,穿着粗布麻衣,卻因姣好面容被她一直以來最敬愛的母親用作交易……
驀然,陸頊的手機響了,拿起一看,是田娣的主治醫生打來的。
心中已經有了猜測,陸頊冷着臉接通了電話,果然,對面立即對陸頊報喜着稟報道一句:“恭喜陸少!與田夫人配對成功,且願意進行捐獻的捐獻者找到了!”
恭喜什麼!
如果他之前還有害怕傷了黎茉心,包庇“買家”田娣一命的想法,那他現在就恨不得“賣家”田娣趕緊死了。
就是這個女人害得他的黎茉沉淪苦海的!居然還想葬送他的黎茉一生的幸福!
可是,東城黎家那邊還沒有消息,他也不能現在就把黎茉的真實身世告訴黎茉,怕她受不住。
那,就讓這個女人生不如死吧。
想好了,陸頊對醫生冷漠地開了口,殘忍至極:“這事兒先不急,對田夫人的治療進程我自有打算,先釣着她的命吧,也不用太費精力。”
對於原本着急找到配對,現在卻冷漠得好像巴不得田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陸頊的態度,醫生被噎了一下。
雖然不明白這是怎麼了,但他們北城陸氏大少爺的心情,不是他一個小醫生能管的。
於是,醫生應下陸頊的話後,就沒有將已經找到配對了的事情告訴還在病房裏照顧田娣的黎茉。
或許——富家少爺對貧民女孩的興趣終於耗盡了吧!然後因愛生恨了。
醫生覺得自己看透了一切,在查房時,掠過黎茉的目光裏都帶着惋惜。
而陸頊在準備好給黎茉帶去的晚餐時,助理也給他來了電話,道是:“少爺,黎家已全家搬至國外,只有留在國內尋找女兒的二少願意來北城做親子鑑定,時間由您來定。”
陸頊應了一聲,也想事情儘快解決,讓黎茉早日回到本就該屬於她的幸福之中,便對助理應道:“如果黎二少願意,可以現在就來北城,你爲他在中心醫院附近做好安頓工作。”
“但也轉告他,在最終的結果出來之前,不能與疑似她女兒的姑娘見面,兩方總該先做個心理準備。”
“是!”
“是是是!我能理解!我能理解!謝謝你們!謝謝!”
隱隱地,黎家二少黎容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了出來,只是聽着,陸頊便能感受到對方歷盡人世悲痛後的滄桑,與終於抓住了一點希望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