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全場譁然。

    有人疑惑,這樣徇私枉法真的好嗎。

    也有人震驚,爲何不早點說,非要等五十大板打了一多半再說。

    安水郡守全都扛住了,只直直地凝視許默,等待他的答案。

    府案首啊。

    許默當初連縣案首都沒想過,只是儘可能的努力罷了。

    他從來沒有認爲自己一定能摘得府案首,更不想用這個作爲審案的籌碼,但郡守大人這樣講,一定有他的用意。

    許默的內心天人交戰。

    角落的姜笙握緊拳頭,跺着腳小聲道,“答應他啊,大哥,答應他。”

    在小姑娘的心裏,大哥就是最厲害的,別說區區府案首,只要大哥願意,可以一路摘到狀元!

    她的這股子信念彷彿感染到了許默。

    良久,他終於沉聲道,“大人言之有理,但這樁案件設計極廣,還望大人莫要打草驚蛇,讓惡人抹了痕跡與證據。”

    便是答應了。

    安水郡守直起身,大笑兩聲,“好,這事兒自有我,你只管準備府試。”

    說完,他坐回轎子,進了府衙。

    留幾個衙役驅散百姓,維持秩序,避免踩踏。

    許默強撐着站起身,剛搖搖晃晃走兩步,就被一個衙役扶住。

    “年輕人,可還行?”上了年紀的老衙好心詢問。

    許默擺擺手,表示沒事。

    正好弟弟妹妹們也衝了過來,將他團團圍住。

    “大哥,你一定可以考上府案首的。”姜笙這話不是鼓勵,是肯定。

    “大哥,盡力就好,大不了這五十大板我替你。”方恆知道許默絕對再撐不過五十大板。

    溫知允含着淚,“大哥,我替你治傷。”

    長宴深吸一口氣,“先上車。”

    五個孩子互相依偎攙扶着,上了一輛馬車。

    老衙役在後頭看着,眼睛都直了。

    另一個較年輕的用胳膊捅咕他一下,“袁哥,看什麼呢,回府衙了。”

    袁衙役回過神,“就是覺得誰那麼幸運,能生出五個這樣的孩子。”

    年輕衙役聞言笑了,湊到他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葷話,兩個人忍着笑走進府衙。

    正好聽見師爺在跟安陽郡守討論剛纔的事情。

    “大人,爲何要爲一個區區學子破壞規定,五十大板是越級告狀的門檻,若是破例了,將來什麼芝麻大小的事情都會告到府城來的。”師爺表情激憤,“更別提,還要他考上府案首,就他這傷,半個月之後能行動自如就不錯了,怎麼可能考上府案首。”

    郡守大人一直安靜聽着。

    等師爺把所有的情緒發泄完,他才靜靜道,“規矩當然不可廢,但這個孩子年紀太小了,打完五十大板,不死也得殘。”

    師爺“切”了一聲,“那你早點制止,或者乾脆別打啊,都打三十大板了,再說這話作甚!”

    安陽郡守噎了一瞬。

    他要怎麼告訴師爺,最開始他的確想按照規矩辦事,但當訴狀拿到手,他被驚豔到了。

    字跡規整中帶着豪氣,敘事有條有理,引經據典,紋絲不亂,包括情感切入都如此恰到好處,點到即止。

    這哪是十二歲的孩子能寫出來的,普通學子二三十歲都未必如此優秀,而許默十幾歲就已做到。

    安水郡守沒辦法不惜這個才。

    五十大板打不斷許默的才氣,但若是留下傷殘,總歸人生要黯淡許多。

    所以他破了這個例,也許下了這略遲的約定。

    “你說他傷未必好全,我信,但你說他拿不了府案首,我勸你多思量思量。”安水郡守摸了摸自己短硬的小鬍鬚,帶着莫名其妙的驕傲離去。

    師爺瞪着眼睛,實在沒辦法,只能往地上“呸”一口。

    轉身走了另一個方向。

    卻說客棧柴房。

    許默趴在牀上,鮮血沾染了他的長袍,甚至流淌到腳踝。

    方恆仗着自己力氣足,直接打橫把大哥抱過去,再小心翼翼地把他翻放在牀上。

    溫知允的身體顫抖,唯獨手格外穩當,單手掀開長袍,再拿剪子絞爛許默的褻褲。

    姜笙抱着毛巾,跟小二要了熱水,含淚站在門口。

    眼看着許默的半條腿已經露出來,這小丫頭還沒有一絲規避的意思。

    長宴終於急眼了,一手捂着她眼睛,一手將她拎到柴房外頭,“在這等着。”

    “爲什麼呀。”姜笙快哭了,“我要看看大哥的傷口。”

    她悶頭就要往柴房衝。

    長宴只能用胳膊死死錮住她。

    正好小二哥送熱水過來,看到這場面,嘖嘖搖頭,“太狠了,太狠了,血肉模糊啊。”

    姜笙更急了,艱難掰開長宴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柴房。

    然後,她又被方恆一把扔了出來。

    “小姜笙,不許看。”許默痛的都要發抖了,還不忘安撫妹妹,“不要看,在外面等我們。”

    姜笙堪堪衝到窗口的腳步又停住了。

    她不知道哥哥們爲什麼都阻攔她,但她足夠聽話。

    縱然內心難安,也只能蹲在地上,死死扣着新長出來的小草。

    長宴嘆了口氣。

    在生存面前,喫飽比天重要,所以沒人告訴過姜笙,男女之間是有大防的。

    從前在破廟地方有限,姜笙年紀又小,就隨她任她了。

    但這次在柴房居住,哥哥們已經努力給她單要了個小牀,又在室內拉起白簾子,爲的就是保護妹妹。

    只願她將來能夠慢慢懂得。

    溫知允的手還算利索,小半個時辰就包紮完畢,並拿棉褥輕輕蓋住許默。

    隨後,方恆捧着通紅的熱水走出來,看向姜笙,“進去吧。”

    姜笙癟着嘴,氣呼呼地走進去,看到許默發白的嘴脣,又抽咽起來。

    回頭看看溫知允,頭一次做這樣大的急救,顯然也累得不輕,正趴在大牀的另一頭休息。

    “姜笙,還哭呢。”許默被抽咽聲驚動,長翹的睫毛抖動,緩慢睜開雙眼,“別哭了,這不是怕嚇到你麼。”

    “我不害怕的。”姜笙嘟起嘴,“我不害怕大哥的屁股。”

    許默,“……我害怕。”

    “是我不想讓你看見這樣血肉模糊的場景。”十二歲的少年艱難解釋,“而且哥哥是男孩,你是女孩,你……不可以看男孩子的屁股。”

    “哪個男孩子的屁股都不能看嗎?五哥的屁股也不能看嗎?”姜笙驚訝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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