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哥哥汪小松的膽大心細,許是被呵護慣了,妹妹汪小竹膽小怯懦,常常面色都漲紅了,依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再加上一位沉默寡言的小溫大夫,主傭兩個除了辨認草藥時交流兩句,其他時間幾乎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倘若有病患前來,溫知允把脈寫方之後,通常把藥方放在桌子右上角。

    汪小竹就會有眼色地上前,取走抓藥,再轉交給病人。

    不知道的,還以爲這是一家啞巴醫館。

    長宴抵達時,下意識地緊抿雙脣,改用比劃。

    溫知允一個眼刀子扔過來,他才訕訕道,“四哥,我們得去賀郡守後院裏打聽消息。”

    按照兩人的計劃,應該是多招幾個醫女,再挑機靈地打入夫人團體,郡守後院。

    可當代女子多婉拒拋頭露面,機靈的醫女沒招到,只招了個靦腆的汪小竹。

    “她……不太合適吧。”溫知允滿臉躊躇。

    賀郡守不同於其他任何敵人,他是府城的父母官,是手握大權的四品官,是極危險的一個人物。

    即使兄妹選擇從他的後院入手,也應該挑選聰明機敏的醫女,而不是一緊張就會面紅耳赤,說話都結巴的汪小竹,容易壞事不說,還危險。

    “那你去?”長宴瞟了一眼自己的親親四哥。

    面容纖秀,身子單薄,說是個小女娃還真有人信。

    可假的到底是假的,一旦被人發現,就會成爲致命的把柄。

    溫知允兩手交叉捂在胸前,腦中浮現自己男扮女裝被發現,扒光了處死的場景,驚恐地搖頭。

    長宴一個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等笑完了才發現,剛剛的笑聲好像不止一處。

    兄弟倆齊刷刷回頭,正好看見面色通紅的汪小竹。

    她似剛剛笑過,眼角還帶着淚水,嘴角也微微翹起。察覺到兩位公子的眼神,她的面色又迅速漲紅,表情改爲羞赧。

    “小竹,你願意去嗎?”長宴託着腮詢問,“這件事情可能會有危險,但獎勵也會很高。”

    汪小竹緊抿雙脣。

    直覺告訴她,應該拒絕,應該逃跑,應該躲回哥哥的背後。

    但看到溫知允緊蹙的雙眉,想到汪小松搬運幹豆角時的汗流浹背,十三歲的圓臉少女一怔,鬼使神差張口,“我……可以試試。”

    然後,她就出現在了府衙後院。

    按摩是臨時學的,穴位也是臨時背的,幸好之前接待過幾位夫人,已經對按摩的力度有了基礎的瞭解,足以糊弄外行人。

    但汪小竹的心依舊虛,這源自於她內心的怯懦,以及對郡守名頭的敬畏。

    明明前頭引路的奴僕和善客氣,她依然戰戰兢兢,連帶着隨身攜帶的竹籃都跟着顫抖。

    走啊走,捱過漫長的路途,終於抵達郡守夫人的院門前。

    引路奴僕上前交涉,不多大會有個大丫鬟將她迎進去,帶到一位端莊的婦人面前,“夫人,醫女到了。”

    回頭看見汪小竹戰戰兢兢的樣子,又忍不住笑了,“怎麼嚇成這樣,郡守府又不是豺狼虎圈,不會喫你的。”

    汪小竹急忙跪下,輕聲道,“是醫女手藝淺薄,恐惹夫人不高興。”

    這話是真的,五公子教過,撒謊要七分真三分假,既能不違背自己的內心,也能借助實誠博人信任。

    果不其然,她這話一落,大丫鬟便捂着嘴笑了,“別害怕,夫人肩頸不適,只管替夫人擺弄舒服,不會有人傷害你的。”

    汪小竹點頭稱是,但還是不敢說話,任由郡守夫人同大丫鬟交涉幾句以後,關了房門,又拉上簾子。

    大丫鬟還是要守着的,先是褪去夫人外裳,又幫忙撩起來長髮。

    “請吧,醫女。”

    汪小竹這纔有種魂魄歸體的感覺,她先是用溫水潔淨了雙手,再要上一盆熱水,用厚帕子泡透以後擰到適合的溫度,輕輕覆蓋在郡守夫人的肩膀上。

    如此循環往復三次以後,取下厚帕子,改塗在掌心一些滋潤的面油,輕輕在肩頸部打圈,隨後力道適中地揉捏。

    這並不是多麼高深的手法,但凡是個認真研讀過醫書的大夫都會,甚至比汪小竹做得更好。

    無奈他們都是男兒身。

    大渝王朝有男女大防,七歲尚且不同席,更別提男大夫爲香肩半露的夫人按摩肩膀,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倘若家世深厚,自小爲嫡女培養個會醫術的大丫鬟,也能做到。

    但真正家世深厚的人,又怎麼會被遣派到鳥不拉屎的安水郡來當郡守。

    汪小竹眸色微閃,估摸着火候到了,雙手猛然加力。

    郡守夫人驟然叫出聲。

    旁邊的大丫鬟瞪圓雙眼,一副要喫人的樣子。

    汪小竹趕緊停手,緊張地站在原地。

    大丫鬟還沒來得及叱責,郡守夫人說話了,“別停。”

    僅僅兩字,證明了她的舒適。

    大丫鬟知道自己誤會了,看向汪小竹的眼神恢復柔和,還帶着些許歉意。

    “繼續吧,醫女。”

    按摩又重新開始,汪小竹依然戰戰兢兢,郡守夫人及大丫鬟的態度已截然不同。

    汪小竹在內心感慨,爲五公子的聰敏,也爲他的料事如神。

    雖然溫氏醫館有位醫女可按摩驅疲的事情被故意渲染加工到安水郡各大世家後院,但溫知允的基礎畢竟低,汪小竹更是初涉醫藥,趕鴨子上架。

    郡守夫人看着和善,但內心必然是不信任外人的。

    於是汪小竹先實話實說道盡惶恐,在郡守夫人心底落下一層誠實的好感,再借助按摩時的力度區分,故意製造誤會,最後由郡守夫人親自打破,從而解除她們的心防,讓信任成倍增加。

    果不其然。

    經過這兩次事件,郡守夫人不僅語氣和善,按摩到尾聲時還吩咐大丫鬟準備喫食,要招待這位辛勞的醫女。

    大丫鬟心領會神。

    招待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是夫人看上了醫女的手藝,想要長久地聘用醫女罷了。

    等大丫鬟出去吆喝酒菜,房間裏就只剩下兩人了。

    汪小竹一邊按摩,一邊回憶五公子所教的話術,“夫人與郡守大人應該十分恩愛吧。”

    “此話怎講?”郡守夫人語帶疑惑。

    汪小竹便抿着嘴笑,“都說女子容顏與心情息息相關,夫人皮膚細膩容顏常駐,想必是與郡守大人恩愛兩不疑,沒有什麼煩心事所致。”

    “你倒是個聰明的。”郡守夫人誇獎了一句。

    這次汪小竹沒說話。

    等了片刻,郡守夫人又道,“其實也不是什麼煩心事都沒有,最近他就很忙,天天研究王朝律法,還唸叨什麼械鬥,都沒有時間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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