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兩銀子拿去建造作坊,全家只剩下十兩銀子生活。
其實這已經不算小錢了,至少當初住破廟的兄妹們是想都不敢想的。
但生活向來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大家已經習慣張姑姑每天給燉上一鍋的肉,炒三五盤小菜,再伴上時令果蔬,喫地營養又均衡。
突然生活用度被縮減。
首當其衝的就是每天一鍋肉沒了,改成了一盤,小菜也都是素菜,時令果蔬的影子根本看不見,整個飯桌上透着寒酸。
姜笙特別不好意思,她覺得是自己才導致了眼前的局面,連累哥哥們跟着喫苦受罪。
卻不想許默帶頭夾起青菜,喫完了才斯文道,“老祖宗在書裏講過,多喫青菜對身體好。”
溫知允和長宴緊隨其後,津津有味地喫掉大半盤青菜。
鄭如謙見狀趕緊加入戰鬥,一邊喫一邊提醒姜笙,“再不喫就要被他們搶光了。”
一堆青菜怎麼可能搶起來,他們當初喫爛菜葉子喫到快吐了,以至於張姑姑照顧他們後,做的最多的就是各種肉。
大肘子,炒雞塊,燉魚……
回憶似乎把肉的香氣也帶回來,姜笙吸溜了下口水,夾起青菜大口吞嚥起來。
哥哥們爲了照顧她的自尊,把青菜葉子嚼出了肉味。
她也要爲了哥哥們更加努力,把錢多多地賺回來纔行。
七八月份的豐京稱得上炎熱,但這種熱更偏乾燥,沒有安水郡的溼潤和水氣,連雨水都甚少見。
姜笙很開心。
夏季需要人工扇風,臘腸臘肉的產量遠低於冬季,但有了乾燥這個前提,產量要高上兩成。
雖然,不高也沒事。
豐京西城一所簡陋的菜市場裏。
根據大渝王朝律法規定,爲規範城池,所有賣菜賣肉的商販都需要在指定的菜市場位置售賣肉菜,且多是按月交租。
鄭如謙跑了好幾個地方,才找到這個按天交租的菜市場。
“二哥,我們在這麼偏僻的地方賣臘腸,悠然居能收到消息嗎?”姜笙抱着十斤的臘腸,一邊躲髒水,一邊小心翼翼詢問。
鄭如謙剛張嘴,背後殺魚的小販抄起混着魚內臟的血水朝他們背後潑來。
姜笙嚇得立即護住臘腸。
太髒了,真的太髒了,那麼多血水魚鱗並內臟混在一起,還有死掉的魚,腐爛的魚頭以及摳掉的魚鰓,腥味沖天也就罷了,關鍵是地面無處下腳。
這麼一盆再潑過來,姜笙已經等着回家換衣服了。
然而閉上眼之後,預料之內的腥臭味並沒有襲來,反而感覺騰空而起。
姜笙睜開眼,就發現二哥把自己抱了起來。
她抱着臘腸,他抱着她,像哄小孩那樣豎直起來,剛好避過嘭濺起的血水與髒污。
可姜笙在高處,清楚看到鄭如謙的鞋子全都被污水浸透,衣襬上也沾染了魚鱗與內臟。
“二哥!”她驚叫。
鄭如謙毫不在意地笑,淌過髒水把她放在乾淨的小石頭上,“我沒事,不就是點髒污,先把臘腸賣了,回頭換衣裳。”
說完,反手把衣襬上黏着的魚鱗內臟拍掉。
好在潑髒水的殺魚小販也發現了兩個被無辜殃及的孩子,趕緊湊過來,“可是髒了衣裳?不好意思,平日裏順手慣了。”
殺魚小販哈哈笑了起來,兩個人就此攀談上。
當得知兩個孩子是來賣臘腸以後,他大手一揮,“看見那邊的位置沒有,你們趕緊過去,那裏是入口,人多。”
鄭如謙雙手一拱,感激不盡,“多謝叔了。”
要不怎麼說人際交往能力強,得到的好處也就多呢,就那位置讓他倆找半天都未必能找到。
姜笙在旁邊點頭,趁機學習。
不大會,兩兄妹抵達石桌,並擺出臘肉臘腸,還有爲數不多的臘魚。
這位置相當不錯,就在菜市場入口拐角,進去買菜的人能看見,出來的人還能瞧見。
一根根色澤鮮亮的臘腸臘肉就擺放在眼皮子底下,總有人心動,總有人忍不住問價。
姜笙伸出左手掌,笑容甜美可愛,“五百文。”
兄妹倆早就商量過了,這臘肉臘腸的價格不能太低,免得有心人囤購,轉手賣給悠然居。
也不能太高,容易嚇到豐京的百姓。
想來想去,就按照賣給悠然居的五百文來報價好了。
可問價人還是被嚇了一跳,“五百文?搶錢啊。”
客人翻了個白眼,轉身離去,連帶着後頭幾個客人都跟着退卻。
姜笙託着腮嘆氣。
雖然賣臘腸不是真正的目的,讓悠然居主動找上門纔是關鍵,但豐京的百姓居然也會嫌棄五百文的東西貴,讓她覺得有點訝異。
“小笨蛋。”鄭如謙點點她腦殼,“你別忘了,這裏是城西。”
有富人的地方,就有窮人。
豐京只是富人更多,但並不代表沒有窮人。
無論哪個地方,都有人喫爛菜葉子,也有人節衣縮食,更有人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君不見,再大的城池都有流浪兒,再富的門庭前也會走過乞丐。
豐京只是大渝王朝的京都,並不是神仙境地,城東的人揮金如土,城西的人也會精打細算。
沒什麼值得訝異的,好好努力,不要做城池裏最底層的那羣人才最重要。
姜笙乖巧點頭,心底卻有幾分惆悵飄過。
如果這世上能夠再無流浪兒,每個人都能喫飽飯,那該多好。
這天直到收攤,臘腸都沒賣出去一根。
鄭如謙心眼多,特意包上兩根臘腸一根臘肉,送給殺魚小販,只說是請叔嚐嚐。
小販推辭不過,給了他們兩條殺好的魚。
晚上被張姑姑紅燜掉,美餐一頓。
第二天。
還是在這個髒亂差的菜市場裏,姜笙已經從一開始的興致勃勃,到現在的蔫了吧唧,她覺得自己很可能一根臘腸都賣不出去,悠然居也打聽不到這裏。
“要不,咱們還是去城東的菜市場,大不了交上幾兩銀子的攤位費,也比在這裏耽誤時間強。”她歪着腦袋嘀咕。
鄭如謙剛想告訴妹妹,家裏已經交不起這幾兩銀子的攤位費,身後就響起了動靜。
緊接着,殺魚小販帶人衝了過來,指着他們道,“就是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