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真正津津有味的只有三個人。

    姜笙,方恆,鄭如謙。

    許默得知江承歡自高處跌落便微微皺眉,待得無人處,他又悄悄詢問了句,“這樣跌下來有幾成生還機率?”

    溫知允蒼白着面色,輕輕搖頭。

    那便是很小了。

    遙想當年,許縣令夫婦遭受污衊,將獨子送離後,憤而選擇自戕。

    結果許默也沒逃脫雙腿盡斷的折磨,僥倖遇到弟弟妹妹後才活下來,待得傷腿痊癒,許縣令夫婦早就被草草埋葬。

    以至於這麼多年,他一直都不知道父母到底用什麼方式自戕的。166小說

    是自刎嗎?可他們手無縛雞之力,連殺個雞都害怕,母親更是有個見血即暈的毛病。

    是飲毒嗎?可家中並無毒藥,以他們當時的口碑,去買個砒霜都會引來爛菜葉子臭雞蛋,根本不會有人願意賣。

    那麼最可能的就是自高處跌落,也就是……外表看起來平靜安詳,內裏實則支離破碎,淤血重重。

    當時的他們,甚至沒有個溫小四去幫忙止痛。

    許默垂下眼睫,嘴裏的食物味同嚼蠟,對爹孃離世的遺憾永存心間。

    冤案已經平反,兇手也已伏誅,現在剩下的,就是成爲登科進士,成爲狀元榜眼,以慰藉父母的在天之靈。

    飯畢,姜笙迷糊糊地選擇睡覺。

    許默也放下碗筷,“我去看書了。”

    “大哥真勤奮,就這麼點功夫也要看書,要是我早躺下休息了。”鄭如謙搖搖頭。

    “所以你在行商,大哥在科舉。”方恆最愛說實話。

    兄弟倆默契對視,隱約有火花四濺。

    一個仗着是兄長,擼着袖子想教訓弟弟。

    一個依靠身手靈活,滿院子躲避,反正碰不着。

    溫知允體力不濟也該休息,但他猶豫了下,還是拎着小藥箱,讓汪小松趕車出門了。

    “小四要去哪裏。”鄭如謙追逐打鬧的功夫不忘詢問。

    “也許……去江家了吧。”長宴語氣淡淡。

    對於一個醫者來說,沒能救下來傷患,總歸是念念不忘的。

    “也不知道那位江三小姐怎麼那麼脆弱,竟然放棄年輕的生命。”方恆搖頭嘆息,“明明只要活着,還有無數種可能。”

    “你當每個人都是姜笙吶,摸爬滾打那麼多年,喫過那麼多苦頭,受過那麼多欺凌,還是好好活下來了。”鄭如謙笑罵,“關鍵還活地那麼沒心沒肺,能喫能睡。”

    是啊,多難啊。

    不怕生於塵埃,不怕碾於泥濘,不怕艱難險阻,不怕困難重重。

    姜笙能活下來的根本原因,在於她知足而樂,在於她底層的身份,在於她不能更糟糕。

    所謂的喫苦耐勞,所謂的捱打耐餓,都是時光中攢出來,歲月中積出來的。

    只有樂觀知足的心態,纔是她生存的根本。

    而江承歡,擁有的太多,又太畏懼失去,一朝山體崩塌,接受不了也正常。

    偏偏你我皆是江承歡,唯有姜笙獨一份。

    哪怕方恆的性子,都險些在小黑屋裏自戕,掙扎半年才醒悟過來。

    鄭如謙不願面對生母,許默永遠傷痛父母的離去,溫知允閉口不談郎中夫婦,就連他……也不想再觸碰那個無情的地方。

    可有些東西,逃避就能真的不用面對了嗎。

    長宴擡起手,流暢的風從五指中竄過,輕拂他面龐,撩起他髮梢,躍過他耳後,盤旋他四周。

    “五哥,你最喜歡什麼啊。”恍惚中聽見姜笙歡快地問。

    “自由,我最喜歡自由。”他揚着笑回答。

    因爲曾經被禁錮,所以永遠熱愛自由,熱愛天南地北,熱愛陌生的場所,熱愛溫暖的一切。

    可他,真的能自由嗎?

    這個夜晚,小院平靜又肅穆。

    方恆身邊放着鋒利的長刀,八個姜也全神戒備,隨時準備着一躍而起。

    然而直到天色大亮,他們重新把許默送到貢院門口,也沒有任何動靜。

    “看來方家是鐵了心籌謀狠招了。”方恆握緊拳頭,“他們到底想做什麼?到底要使什麼陰謀詭計!”

    無人知曉,亦無人應答。

    許默sp;許默整理好竹籃,隨時準備進考場。

    有相熟的學子路過點頭,也有齊淮安浚輕輕擺手,但都沒有叫出來他的姓名。

    上次的兩個衙役又出現了,還帶着兩位同僚,應該是江將軍不放心,增添了人手保護。

    “大哥,貢院門開了。”鄭如謙招呼,“快去考試吧,我們在外面等你。”

    許默微微頷首,餘光瞥見方遠也進入了貢院。

    他不再停頓,帶着四位衙役離去。

    “希望大哥考試順利。”姜笙雙手合十,有些後悔沒在法門寺磕個頭。

    “回家吧,安心等着。”方恆拍了拍她的小丸子。

    兄妹幾個轉身,溫知允也拾步跟上,坐進返回小院的馬車裏。

    “四哥你今天不去江家嗎?”姜笙奇怪,“江家三小姐的扭傷好了?”

    溫知允露出苦笑,“好了,以後不需要再去江家了。”

    姜笙沒有多想,拉着鄭如謙商量起要開個分店。

    最近糕點生意太火熱,一個鋪子已經滿足不了兩個財迷的胃口,他們要像悠然居那樣,把九珍坊開遍大渝王朝。

    “雖然有點困難,但做人嘛,總要有點盼頭。”姜笙呲着大牙笑。

    “有道理。”鄭如謙跟着點頭。

    倆人嘀嘀咕咕,雖然有些吵,但真實且充滿煙火氣息。

    方恆在旁邊笑眯眯看着,享受這難得的時光。

    只有溫知允察覺到長宴的不對,湊過去輕問,“小五,是有什麼心事嗎?”

    小小少年回神,搖了搖頭,“四哥放心,我沒事,就是……就是在想大哥和方家。”

    如果方家真的把目標從會試榜首變成狀元,首先需要方遠獲取貢生身份,現在會試還沒結束,到出成績還有一段時間,實在無法判斷。

    兄妹們只能回到二進小院裏等。

    這一等,就是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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