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朱思桓如何艱難說出那句話。

    但經此提示,人們比對思桓公子成名的詩句,才發現與青竹公子行文風格相近,似是出自一人之手。

    天下學子不敢置信,他們相信的許狀元,居然做出替別人代筆的事情。

    既然他能給別人代筆,那麼他自己也可能找人代筆。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瞬間就能破土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但這還不夠。

    一封封信在豐京流傳開來,裏頭是位叫扶風的少年,同許默談天說地,同許默聊民生戰況,同許默分享古往今來。

    許狀元在殿試提及的先戰後和的理念,竟似扶風少年先行提及,又加以豐滿認可得來。

    扶風?

    扶風公子?

    有人站出來,提及扶風公子乃安水郡人士,與許默剛好相同出身,又有大才學在身,難不成許默的童生秀才解元皆是竊自於他?

    這個說法一經推出就甚囂塵上,獲得無數人肯定。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層層疊疊的真相,流傳在學子們手中的信封,還有不惜敗掉自己名聲的思桓公子作證,原本天下文人有多支持許默,就有多痛恨他。

    原本對方遠的痛恨辱罵,眼看着就要成倍翻回許默身上。

    齊淮和安浚再次起身,趕到二進小院。

    不同於上次許默單獨留守,這次姜笙和溫知允都在,卻因爲知之甚少而插不上話。

    “許兄,讓安兄蒙對了,方家就是在捧殺你,就是在算計你。”齊淮着急到破音,“還有那個朱思桓,居然倒打你一耙,你得趕緊澄清啊許兄,否則……”

    否則會被無數文人學子唾罵,甚至遺臭萬年。

    “這是傳到我手裏的信封。”安浚緊張到手汗頻發,卻不敢蹭在紙上。

    許默伸手接過,入目便是熟悉的簪花小楷,以及來往關心敘話。

    他緘默不言,緩慢翻看。

    倒是姜笙着急地不行,繞着幾個人轉圈子,“二哥不在,三哥不在,五哥也不在,現在方家欺負大哥了,我們要怎麼辦啊。”

    “姜笙你別轉了。”溫知允慢吞吞開口,“我頭有點暈。”

    姜笙只好找個小凳子,氣呼呼地坐下去。

    她想起來荔枝季結束,方遠的那句話,難道說的就是這個時刻?

    “早知道當時就不讓他走,抓住打一頓,再綁起來。”小姑娘惡從膽邊生,咬牙切齒。

    “噓,別說話,聽大哥怎麼說。”溫知允掩住她的嘴。

    兄妹倆同時扭頭,看着許默放下信封,失神了好久。

    如果這些信都是王家遺落出來的,那是不是代表,除了朱思桓,王扶風也背叛了他們的友情?

    那個病弱高潔的少年啊,他真會這樣做嗎?

    像是迴應他們,許默終於開口,“一部分是扶風的筆跡,一部分是仿的。”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如同謊言一樣,七分真三分假,能夠騙到絕大數的人。

    “真是仿的嗎?”安浚怯怯問,“在我看來,這些字跡出自一人之手。”

    連探病都不忘帶二百兩銀子的朱思桓都能反口,其餘人的背叛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方家啊,終究還是那個數一數二的大世家。

    “就算真的是他,也可以理解。”齊淮還在試圖轉圜。

    許默堅定地搖了搖頭,“他不會。”

    王扶風在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太多留戀,權柄於他過眼雲煙,王家於他糞土萬千,若不是心底存着幾分善念,若不是對他們兄妹應下諾言。

    他甚至不願意看一眼世間。

    “家常言談都是扶風兄的筆跡,戰事相關卻都是後來者模仿。”許默收起書信,“這個模仿者功力很強,若不是我格外熟稔也難以分辨。”

    所以,找出來這個模仿者很關鍵。

    安浚與齊淮對視,異口同聲道,“我們願意幫忙。”

    許默搖了搖頭,“方家既然不惜自毀名聲鋪墊這次科舉舞弊,又怎麼會輕易讓我們找到模仿者。”

    比起這個,他更關心書信是怎麼流傳出來的。

    他更想知道,王扶風還好嗎。

    也是這個時候,許默才意識到,他已經很久沒有收到來自安水郡的回信了。

    算上半月前的那封,足足有三封沒有收到迴應。

    他不知道王扶風遭遇了什麼,也不知道王家發生了什麼變故,只覺得心頭不安,卻又沒有辦法伸以援手。

    地域限制是其一,他如今境況糟糕是其二。

    “科舉舞弊的混蛋去死。”有誰在院外頭大喊,並扔進來一塊爛瓜。

    姜笙嚇了一跳,條件反射擋在溫知允身前。

    姜三和姜四飛快趕出去,那人已經失去蹤影。

    “當初方家可是連狗屎都遭遇過。”齊淮痛心疾首,“許兄,馬上要輪到你了。”

    方遠沉默是因爲有殺手鐗,他們卻不能沉默。

    姜笙有兩家九珍坊,溫知允有才做起來的醫館,都經不起任何糟蹋。

    鄭如謙還想跟光祿寺做生意,小五弟正在閉關潛伏。

    他們經不起天下文人學子的辱罵,也經不起身敗名裂的結局,更不甘心科舉到終點,爲別人白白做嫁衣。

    “踩着我們兄妹的屍骨往上走。”許默沉靜冷厲,“方家方遠,你休想。”

    既然書信來源查不清,安水郡也回不去,他就從朱思桓下手,問清楚昧着良心說的話,到底傷不傷喉嚨!

    接下來幾天,許默反覆給朱家送信,大張旗鼓邀朱思桓在文昌閣相聚。

    剛開始朱思桓還能拒絕,次數多了難免引人懷疑。

    “既然你無愧於心,爲什麼不能當面指認。”

    “許某願與朱兄當面對質,聊一聊詩詞緣由。”

    “朱兄有什麼不敢的,是怕當年的事情徹底暴露?還是怕陶家姑娘厭惡,你出爾反爾小人行徑?”

    朱思桓頭皮發麻,再次拒絕,卻收到方家的消息,要他出席文昌閣。

    既然許狀元想被天下學子審判,那就送他上絞刑架。

    孰是孰非,終得有個論斷。

    竊得狀元之小人,當得天下學子唾棄。

    “去吧,思桓,去將他釘死在恥辱柱上,去讓他遺臭萬年,讓他永無翻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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