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江繼祖話音落下,原本還呈三角形的軍隊立馬改變陣型,擺出一字長龍。

    “繼續轉,鉤長雁!”

    人羣繼續變動,總部的五千兵迅速擺出陣型,總算是抵擋住了韃虜兇猛的攻勢。

    關錦線的將士動作稍慢些,轉眼間又倒下不知多少生命。

    “將軍,讓我來。”金副將扛起長刀,衝在最前頭,“兒郎們,跟着我動,左邊伸展,右邊伸展!中間空出來!”

    大渝陣法,精妙無雙。

    先輩們用鮮血鑄就的經驗,一代一代傳下來,又豈是敵軍區區幾日就能參悟透的。

    方家有方家的陣法,江家也有江家的陣法。

    當浴血奮戰的將士們換成新的陣型,韃虜的優勢就消失殆盡。

    但同時,雙方的人數差異也被逐漸拉平。

    九萬邊疆軍對上九萬韃虜,優勢已經被剝奪,只能在血海里拼殺。

    你騎着馬兒踏在我臉上,我用長槍穿透你胸膛。

    鮮血飛濺,斷肢橫生,慘叫連天,熱淚滾燙。

    分不清楚是誰的血,也分不清楚是誰的命,又或者誰的馬兒,誰的武器。

    隨着近些年大渝王朝國力穩固,從進攻改爲防守,已經很久沒發生過這樣慘烈的廝殺了。

    韃虜騎兵偏少,不願硬碰硬,多數偷摸溜進小村莊裏,殺燒搶掠以後帶着食物返回,即使偶爾拼殺也不過是小股部隊。

    像這樣在人海中拼殺,拼到力竭,拼到鮮血淋漓,拼盡最後一絲力氣,稱得上罕見。

    在歷史中,大型對毆其實很難出現。

    所謂人多的地方心思就多,這種以萬爲單位的軍隊更是如此,將士們的信念比什麼都重要。

    正面例子如岳家軍,岳飛就是將士們的信念,只要他一句話,萬軍即刻衝鋒,一往無前。

    但同樣的,如果岳飛出點事情,將士人心潰散,大軍也會隨之潰敗。

    普通的軍隊,沒有足夠的信念與信仰,隨着肢體斷裂,鮮血四濺,身邊熟悉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傷亡達到一定數量,基本就敗了。

    兩軍交戰,你逃對方就追,追的過程中又會殲滅部分,剩下小部分撿條性命。

    但跟異族交戰又不一樣了。

    韃虜生性兇殘,腳程飛速,只要大渝將士退了,最後的結果只能是死。

    身在關錦線鎮守,背後就是中原大地,是無數安靜生活的百姓,又能退到哪裏去?

    金副將和周將軍同時下場,圖的就是鼓舞士氣,就是支撐所有人戰到底,將異族驅逐出境人,讓他們滾回自己的草地上。

    長刀大開大合,盔甲叮噹作響。

    隨着倒下的人越來越多,地面幾乎全都是粘稠的血液。

    邊疆軍也好,韃虜也罷,幾乎都生起怯意。

    人都想活着,誰都不想死。

    “將軍,還要再戰嗎?已經死了那麼多人了,那麼多人啊。”有小將抽泣着問。

    周將軍單刀插地,支撐住身體的同時,環顧四周,“戰吧,不戰怎麼辦,退了以後,軍心就潰了。”

    “可是大家已經害怕了,再打下去只會棄刀而逃。”小將抹着眼睛,“將軍,我們可要怎麼辦呀。”

    周將軍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眼底涌出羞愧與懊惱。

    他後悔自己太過自信,後悔沒能提前安排好策略,關錦線潰敗地莫名其妙,若不是江將軍謹慎留下來,這十萬大軍不知道能活下來幾個。

    “不能退。”金副將擦乾淨臉上的血,“雙方勢均力敵,咱們是畏了,韃子也懼了,現在就看誰能抗到最後。”

    一旦有人潰敗,另一方將大獲全勝。

    “可是我們該怎麼保證,能夠撐到韃子潰敗呢?”周將軍難得彷徨。

    他這個鎮守將軍已經親自來領兵了,再保證就只能是……

    “我來。”江繼祖卸下披風,手持九連環長刀,“陣型繼續變換,兒郎們不要畏懼,大渝王朝永遠不會拋棄子民,永遠不會放棄將士!”

    “將軍與士卒同在,將士與邊防同在!”

    “邊防!與萬千百姓同在!”

    再老的將軍,也能揮舞得動長刀,也能劈砍得動敵人。

    臥牀時他們渾身傷痛,披上盔甲就是英武無雙。

    天空突然飄起成紅色的雲霞,隨着光芒的升起,前方的將軍是那麼高大英偉。

    無數將士內心得到振奮,他們嘶吼着,帶着必勝的決心衝刺。

    韃虜再生怯意,不自覺後退兩步。

    而戰場上,只要退了,那就是開始。

    一步,退出關錦線城防。

    兩步,退出關錦線大門。

    三步,就是滾回草原!

    關錦線外的小山丘上,幾位觀察戰況的年輕人面色驟變。

    “糟糕,那個人他帶起來了士氣。”爲首的說着蹩腳官話,“陣法也變了,不是你給我們的。”

    “王子英明,這兩個人看着就像騙子,還誆咱們那麼多精銳過去進攻,說不定是裏應外合,謀算咱們呢。”另一個人用異族語言迴應。

    王子轉過頭,目露不悅,但沒有說話。

    “你們在嘰裏呱啦些什麼。”祝長煜有些許不耐,“給你們陣法的時候就說清楚了,只是方家的陣法,你管得了人家用其他陣法嗎?”

    王子的目光愈發不悅。

    方遠在後頭拽了拽他的衣袖,“安達三王子,請勿生惱,眼前的陣仗屬於勢均力敵,能破開關錦線已是不易,剩下的只能看雙方戰力。”

    這話聽起來溫和多了,但意思仍舊直戳異族胸口:你自己戰鬥力不行,賴誰啊。

    想想沒有那本冊子,或許連關錦線都破不開,三王子的表情又緩和許多。

    他目光緊盯江繼祖,沉吟着道,“拿來我的弓箭。”

    韃子善騎也擅射,可於千里外奪人性命,直插胸口。

    歷史上因爲探出頭被射殺的大將比比皆是,爲規避這種情況,對戰的時候將軍通常不會探頭,更不會站在隊伍最前端。

    今日爲鼓舞士氣,倒給了異族機會。

    “江將軍……邊疆大將。”三王子喃喃着,拉開弓箭。

    他用了十個呼吸的時間對準,然後鬆開弓弦。

    利刃呼嘯而去,方遠與祝長煜雙雙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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