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可以稱之爲決戰——以安達三王子爲挑起者,在雙方本該休戰的時間內,發起的戰爭。
“安達的老可汗快不行了。”江繼祖敲敲桌面,“三位王子爲爭奪皇位各使手段,大王子拉攏皇親,二皇子聯合重臣,這位三王子另闢蹊徑,想要拿下邊防線作爲話語權。”
例如此刻正在重建的關錦線。
“有個問題考考你們。”江繼祖轉過身,環視兩位小將,“韃子的目標爲什麼是關錦線,而不是其他三個線。”
如果說大同線跟宣暨線的距離太過偏僻,那麼關錦線和固原線位置所距不遠,留守兵力也相差無幾。
唯一有區別的,大概就是關錦線身後的遼東大地要更肥沃,更繁華,更富有。
想想韃虜的習性,想想他們每次進關都要殺燒擄掠無惡不作,想想被他們摧殘的城池,數百年亦難以恢復。
方恆和江承願的面色就同時發白。
三王子,這是盯上了關錦線背後豐沃的物資啊。
倘若沒有十萬將士的拼死抵擋,倘若沒有摸着夜色埋伏,倘若沒能驅趕走韃虜……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十萬韃虜大軍在關錦線連喫兩次悶虧,三王子在安達部落的威信直線下降,他必須要做點什麼提高威信。”江繼祖皺起眉頭,“攻打總部,是最能提高威勢的行爲。”
爲什麼說是決戰,因爲天氣越來越熱,裝備精良的士兵們很可能還沒上戰場,就熱死在盔甲裏。
夏季不打仗,是所有將士的共同默契。
“可是……三王子攻打關錦線還可以理解,畢竟有父親的陣圖在,他們憑什麼攻打總部?”方恆不解詢問。
說到這裏,就不得不提大渝王朝跟韃虜這些年的糾葛了。
先帝在位時好強徵戰,幾乎是掏空家底式拓寬國土面積,與幾個異族更是打到火熱,最後將他們逼進西域苟活。
輪到天家接手,國庫近乎乾涸,甚至連邊防戰士人均一匹戰馬都做不到,更別提盔甲與利刃,只能努力修建防線,從攻改爲防。
韃虜兵少但天生悍勇,靠着優良的騎射在邊境流竄,時不時洗劫無辜村莊,與大渝將士打游擊戰。
反之大渝努力修建防禦,這麼多年也稱得上精良,韃虜要沒有方將軍的陣圖,是無論如何都破不開關錦線的。
就算靠蠻力能破,騎兵在城牆面前也失去了原本的作戰優勢,遠不如偷襲村落收穫更豐。
三王子就算爲可汗位置失心瘋了,也不可能犧牲十萬精銳,只爲攻打江家軍所在的總部。
“有城牆防禦裝置在,哪怕江家軍只餘六萬,也能守住十萬韃虜進攻。”江承願同樣開口,帶着點將信將疑。
這兩個孩子啊。
明明已經分析到了答案,卻礙於老將軍的威信,不敢肯定自己。
江繼祖搖頭嘆息,“你們要相信自己的判斷,以韃虜當前人手與國力來看,他們確實不會主動攻城。”
“將軍的意思是,他們會佯裝進攻,實際故意圍城?”方恆雙目明亮,“這樣三皇子攻打總部的噱頭傳出去,威信總能有所提升。”
方恆嘴脣微動,想要再說些什麼,江承願搶着道,“接下來是不是圍城打援。”
兩個人同爲小將,又有同一個妹妹,難免升起好勝之心。
此刻雙雙對視,眼底激起不服的火花。
落在江繼祖眼裏,卻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們兩個都很不錯,也都猜對了,三王子很可能要圍住總部,收割援軍的頭顱。”
這其實跟關錦線夜戰那天有點像。
同樣在城內埋伏,同樣外頭有援軍,同樣援軍數量並不大,安達三王子喫虧在對情況掌握不夠明朗,纔不得已狼狽鼠竄。
而今他們在晴朗天主動出擊,十萬大軍圍住整個總部,六萬江家軍勢必不敢出城。
附近的邊防線同樣不能傾巢救援,最多派出三五萬援軍,因爲距離信息差等難以匯聚,最後被逐個擊破。
“能不能讓援軍同時抵達,匯聚在一起進攻?”方恆沉吟着問。
江繼祖搖了搖頭,“難,太難了。”
戰場之所以瞬息萬變,最大的原因,就是信息難以傳遞。
隔着漫長的距離,差上半個時辰就足以致命。
“那我們提前去支來援兵。”江承願道,“只要雙方能夠一較高下,大不了出門迎戰。”
這也算是個法子。
但不是最好的法子。
江繼祖站起身,決定給兩個小將好好上一課,“副將聽令,六萬江家軍離營五萬,剩下的一萬兒郎們,可有信心守護好這邊防線?”
距離營帳較近的將士們異口同聲,“有信心!”
營帳裏的兩位小將面面相覷,從震驚過渡到了然,從瞭然恢復崇敬。
他們已經明白接江繼祖的戰略部署了。
離開的五萬江家軍等待援軍共同絞殺韃虜,留下的一萬江家軍守住城門。
誰的壓力都很大,誰的前路都險阻。
但爲了打擊安達部落的囂張,重振大渝將士氣勢,這一戰,勢在必行。
雙方都想踩着對方的人頭站起來,雙方都想重創對方元氣。
轉眼抵達兵臨城下的日子。
安達三王子果然沒有刻意隱藏,就這麼大喇喇地帶着十萬騎兵圍住總部城防,並派精通中原官話的韃子上前宣戰。
一輪一輪又一輪,逼迫江家軍出城迎戰。
韃子也是敢說,什麼話都往外扔,聽得守城將士怒火中燒,連方恆和江承願都握緊刀柄。
可他們不能出去,也不能迎戰。
城防是大渝最堅固的鎧甲,騎兵攻不進,韃子拿不下。
換言之,他們要是能進攻,又何必在這裏一遍遍浪費口舌。
眼看着三個懂官話的謀士舌頭都抽筋了,裏頭的江家軍還是不爲所動,安達三皇子目光微轉,落在不遠處的祝長煜跟方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