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數人押運的車隊,長長的一眼望不到盡頭。
林城裏所有人都在歡呼雀躍,雖然北疆不久前才經歷了一場戰火,但是,馬上就快要過年了……
這批糧餉之上還染着之前犧牲的人的鮮血,有山匪的,也有將士們的。人們能從木箱和馬車的箭痕中,品味出之前的不容易。
好在經歷了山匪的搶劫後,過程雖然曲折,但終究趕在新年之前,把糧草輜重及時送到了。
有了這批糧餉,他們就能堅持到來年開春,到時候沒有冰雪的阻礙,他們可以把匈奴人按在地上打。
所有人心裏都想的很美好,但現實是此刻仍舊是寒冬。
北疆的刮骨寒風仍舊在半空中呼嘯,就像無數冤魂的嚎哭聲,銷魂蝕骨。
從京內一路押送糧餉的輜重部隊裏,有很多人無法忍受這樣的寒冬,好一點的瑟瑟發抖,身體差點的已經開始搖搖欲墜了。
“這兒真冷啊……”陳封搓着手,哈出一口熱氣,然後跺了跺腳。
何衛斜睨了一眼陳封,對着他嗤笑了一聲,“小趴菜”三個字已經脫口而出。
陳封一愣,問道:“小趴菜什麼意思?”
何衛:“誇你呢。”
陳封大怒,何衛真當他是個傻子嗎?正要提起一腳一腳踹過去,卻被張留及時制止。
張留嘆了口氣道:“你們別老掐架,多大人了多少穩重一點兒,這還清點糧餉呢,你們沒事幹就過來一起?”
陳封搓着手衝着何衛冷哼一聲,然後跺着腳小跑到張留身邊。
陳封道:“張留將軍,糧草輜重清點的怎麼樣了?”
張留看着手中的輜重明細,道:“差不多了……”
陳封搓着手道:“那就好,差不多了我也該啓程了,最好明天就能動身……”
張留一愣,問道:“怎麼這麼急着啓程?”
陳封嘆了口氣道:“之前來的路上,我們遭遇了山匪,幾乎全軍覆沒。
幸虧永城郡公常善將軍及時出現,有他的幫助,我們才能脫險……”
張留點頭道:“這我聽說了,可這跟你急着走有什麼關係?”
陳封道:“我們來的時候,只帶了五千精兵,經此一戰,差不多折了一半還多,根本沒法再往北走了……
然後我們跟常善將軍商量了下,他答應借給我們五千精兵,這才能正常啓程上路。
那夥山匪就盤踞在永城不遠,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動手,我得儘快把這五千精兵給他送回去……”
張留皺着眉頭問道:“什麼樣的山匪,能夠有這麼大的膽子去劫糧餉?居然還快成功了?”
他還以爲雖然路遇山匪,但是他們把山匪打敗了呢。
陳封同樣皺起眉頭道:“這夥山匪有組織,有紀律,身手也不錯,還有弓弩,不像是山匪,倒像是一夥正經的軍隊……”
說着陳封還壓低了聲音對着張留將軍的耳朵道:“領頭的還差點把陛下給劫走了,我看那人對陛下的態度不太正常,會不會……”
陳封看着張留的眼神,想要出口的話就嚥了下去。
張留將軍是宇文章大人的人,這個事實所有人都知道,先帝去世後,宇文章大人捕殺了不少舊臣,無論文臣還是武將,雖然大多數都死了,但也有不少逃掉了。
他想說:那夥山匪身手不凡,紀律嚴明,處處透着一股子詭異的氣息,對陛下態度又不正常,會不會就是之前逃走的先帝舊臣?
張留冷聲道:“陳封大人,有些話該不該說,能不能說,你我都心裏清楚。
尤其是陛下還在這裏,我不希望一些亂七八糟的話傳到陛下的耳朵裏,平白的污了陛下的耳朵,還挑撥離間陛下和宇文章大人的關係,導致君臣不睦……”
張留最後道:“……陳封大人能理解嗎?”
陳封看了不遠處的宇文章一眼,老實的點頭道:“在下知道了……”
張留這才重新把目光聚集在糧餉明細上,繼續清點。
陳封的腦海裏回想着之前宇文章大人和陛下見面時的緊張場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心道:這都這樣了,還用的着別人挑撥離間嗎……
陳封帶着惆悵的心情去安排常善將軍的五千精兵,準備明天啓程回京。
“你跟他說這些做什麼……”
張留一擡頭,就看到宇文章站在自己不遠處。
張留愣了愣,反應過來宇文章是在說方纔的事情。於是回覆道:“末將不希望有人來挑撥陛下和大人之間的關係……”
宇文章無奈的笑道:“我與陛下的關係,哪裏還用得着別人挑撥?
雖然陛下不敢明說,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是恨不得我死。”
張留將軍嘆了口氣道:“大人,您爲什麼總是對陛下這樣無情?”
宇文章道:“我也算是看着他長大的,從他八歲到現在。
先帝去世後,我用了多少心血才能穩住這個搖搖欲墜的江山?
陛下他身爲宇文家的孩子,卻總是聽信別人的讒言,總是忤逆我,處處與我作對,我怎能不氣?”
張留有些悲哀道:“大人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宇文章一挑眉:“不然呢?”
張留道:“我今天第一次見陛下,說實話,我的心中充滿歡喜……
但是我看到陛下見到大人之後,除了恐懼眼中沒有別的情緒,大人傷害他了對嗎?所以陛下才這樣……”
宇文章冷笑一聲,道:“是他不聽話,我也沒有辦法……”
張留清點完最後一車輜重,把手中的布帛揣進懷中,然後直直的看向宇文章,道:“很久之前,屬下就曾經對大人說過,哪怕大人真的想要那個位置,屬下就算是死也會幫着大人坐上去……”
宇文章皺起眉頭,冷聲道:“張留,我不是說過……”
張留打斷了宇文章的話,他繼續道:“但是大人明確的拒絕了我,還說除了陛下,您不想任何人對那個位置有覬覦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