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刻的那個山洞明明看起來近在咫尺,可卻咫尺天涯。
他不甘心的抿了抿嘴脣,像是認命一般的閉上了眼睛,然後緩緩的鬆開了雙手。
他的身體開始飛速下墜,而他的身下就是萬丈懸崖,像一隻張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一口將他吞入腹中……
營帳中,躺在牀榻上的蘇青手指抽動了一下,他的眼睫毛微微顫了顫,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再然後,蘇青緩緩睜開了眼睛。
陳封猛地衝到蘇青牀邊,大喜道:“陛下!您可算醒了!”
蘇青轉過頭望向陳封,他的眼神清澈見底,像是裏面蘊含着兩汪清泉,彷彿從來沒有染上過陰霾一般,同新生的嬰兒一般無二。
蘇青沒有說話,就靜靜的注視着陳封。
陳封有些奇怪道:“陛下?”
蘇青看着他道:“陛下?”
陳封:“……”
陳封嚇傻了,趕緊把軍醫從地上提起來:“大夫,快給陛下看看這是怎麼了?!”
軍醫哆嗦着不敢起身,因爲宇文章還沒有發話。
陳封焦急的徵求宇文章的意見:“大人?!”
蘇青的目光順着上躥下跳的陳封一路來到宇文章身上。
在看到宇文章的那一刻,他的腦子“嗡”的一聲,接着,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涌上他的心頭。
這沒來由的感覺讓蘇青一時之間有些無所適從,他茫然的睜着眼睛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自己周圍圍了一圈人。
蘇青:“……”
蘇青掙扎着要起身,卻差點從牀榻上栽下來。
幸虧宇文章出手及時,把蘇青撈了一把,這纔沒有讓他摔到地上。
蘇青疑惑的看了宇文章一眼,不太明白他爲什麼明明離得那麼遠,怎麼眨眼間就到自己面前了。
宇文章把蘇青放到牀上,然後皺着眉頭對着軍醫道:“給他看看怎麼回事,不是說醒了就沒事了嗎?”
方纔一瞬間,宇文章也發現了蘇青的不對勁兒。
因爲陛下以前,無論怎麼掩飾,但是望向自己的眼神裏,總是帶着恨意和恐懼。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宇文章知道,陛下跟自己早已是不死不休的關係。要讓陛下放下對自己的恨意,除非兩人之間有一個死去。
因此陛下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看着他的眼神裏空洞異常,彷彿什麼都沒有。
陛下如今的這副模樣,倒像是回到了年幼時一般。
軍醫不敢耽誤,忙站起身要給蘇青把脈,他的心臟撲通撲通亂跳,方纔的那位大人一聲嚎差點給他嚇破膽!
這是陛下!這位居然是陛下!
可陛下怎麼會來到邊疆?!身邊還沒個人侍候,結果差點凍死!
軍醫:“陛下,小的僭越了,還請陛下把手腕給我一下……”
蘇青靜靜的看着他,沒有動作,他沒聽懂。
軍醫:“……”
這還用看什麼!這麼分明就是凍傻了!!!
軍醫咬牙哄道:“陛下,手腕……”
右手,纏着厚厚的繃帶,是軍醫不久前才處理好的。
軍醫:“……”
“陛下,左手……”
蘇青皺了皺眉頭,緩緩把左手也遞了過去。
兩隻手一左一右的擺在軍醫的面前,像跟他要糖喫一樣。
軍醫:“……”
他雙手托住蘇青的左手手腕,輕輕的放在一旁,然後替他把脈。
把脈的結果,自然是沒有把出個所以然來。也許是他學藝不精,他發現除了身體虛弱之外,陛下沒什麼其他的問題。
但陛下的表現,根本不像個沒事人的樣子啊!
軍醫偷摸着看了蘇青一眼,誰知正好對上蘇青天真無邪的目光。
軍醫嚇得一哆嗦,冷汗就流了下來,他要是這麼跟宇文章大人說了,保不住大人又要把他拖下去!
忽然,軍醫像是想到什麼,他眼前一亮。
寒冷當然不會讓人變傻,但是會讓人反應變慢,興許是還沒有暖和過來?
軍醫顫抖着把結論跟宇文章說完,毫不意外的收穫了宇文章一個冰冷的眼神。
完了,軍醫心想,這次,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了嗎?
正當軍醫惴惴不安的等着宇文章叫人把他拖下去時,他面前的陛下忽然動了。
蘇青似乎是察覺到了宇文章的心思,他挪了兩下,然後擋在軍醫身前,目光堅定的看向宇文章。
宇文章看了蘇青一眼,最終還是沒說什麼,揮手讓軍醫下去。
只是臨走時,宇文章嚴令軍醫把陛下在這裏的事情透漏出去,違者斬立決。
軍醫感動的熱淚盈眶,衝着蘇青和宇文章磕了個頭,提着藥箱就麻利的起身,跑了。
帳篷門簾掀開的一瞬間,一束陽光射了進來,正好照在蘇青的臉頰上,給他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輝,讓他的臉色看起來不再那麼蒼白。
衆人這才驚覺:一堆人原來折騰了一宿,現在外邊天已經大亮了。
蘇青被陽光晃了一下眼睛,他下意識的閉上眼睛,惹的衆人又是內心一緊,生怕他再睡過去。
陛下這個樣子,陳封怎麼敢就這麼離開?他天亮啓程的計劃算是徹底泡湯了,他不得不去跟將士們更改行程。
至少得等到陛下沒什麼大礙了,他才能放心離開。
接下來好幾天,每天都有人來探望蘇青的病情。
宇文章本來以爲蘇青會很快就恢復過來,但好幾天過去了,陛下還是沒有什麼太大的起色。
他似乎真的回到了年幼的時候,對什麼都好奇,卻又對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陛下,今天天氣很不錯,我們出去走走吧?微臣扶着您……”陳封道。
蘇青點點頭,陳封立刻過來攙扶起蘇青,扶着他緩緩下榻,然後往帳篷門口走去。
至此之前一切都很好,可是到了帳篷門口,蘇青死活不肯再往外走,無論陳封怎麼哄,蘇青也不肯再走一步。
陳封發現陛下似乎對帳篷外的世界充滿了恐懼,彷彿帳篷外邊有什麼看不見的怪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