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張留帶來的將士們已經接管了營帳裏的戰局,由於宇文章之前冷不丁的偷襲,衝着刺客們灑了一壺酒,導致營帳裏的刺客們已經倒了一大片。

    此時,還能正常站着的刺客本就不多,刺客頭領更是早就斷了氣,導致這些刺客們羣龍無首。

    所以張留帶來的將士們輕而易舉的就將他們團團圍住,張留一看就能看出來他們再也翻不出什麼浪花,自己這邊結束戰局是遲早的事情。

    所以張留根本沒有把心神分出來一點兒給這些刺客,他此刻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宇文章大人的身上。

    這也是張留第一次見到如此狼狽不堪的大人,他形容散亂,身上到處都是傷口。

    張留接住他的時候,連同自己的身上和手上,都被染滿了鮮血。

    “大人!!!”張留神色焦急的衝着宇文章大聲呼喚着:“您睜開眼睛,千萬不要睡!!!”

    可無論張留如何呼喚,宇文章都跟沒有聽到一樣,他仍舊閉着眼睛,沒有給張留半分迴應。

    張留猛地轉過頭,目眥欲裂的衝着外邊的人喊道:“快叫軍醫過來!立刻!馬上!!”

    接到他命令的近侍立即快步跑去找軍醫過來。

    宇文章雙眼緊閉,靜靜的躺在張留的懷中,他的身上全是血,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張留心驚肉跳的看向宇文章的胸口,他想知道宇文大人是否還活着。

    可是宇文大人真的太虛弱了,他看了半天,也沒看到那胸口處究竟是否還有起伏!

    張留緩緩的伸出一根手指,有些顫抖的放在了宇文章的鼻子下方。

    可是他剛從外面巡邏趕過來,他的手指已經被凜冽的寒風凍僵了,此刻因爲害怕還在微微顫抖着,他根本分不清到底宇文大人是不是在呼吸。

    張留有些絕望,萬一宇文大人真的……他要怎麼收拾這堆爛攤子……

    蘇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的目光正看着躺在張留懷中的宇文章。

    他的手中還拿着方纔從宇文章胸口抽出來的長劍,劍身上還在緩緩往下流淌着溫熱的血液,是宇文章的血……

    多年夙願一朝成真,蘇青整個人都有些發空,他呆呆地宇文章死灰的臉,然後在自己的心裏,時隔很多天後第一次迴應一直在對他喋喋不休的落雲。

    蘇青對着落雲問道:“我已經殺了宇文章了,現在,我可以回家了嗎?”

    落雲其實之前一直在對着蘇青逼逼叨,但是蘇青從那次被凍僵後再醒過來之後就再也沒有迴應過自己。

    蘇青裝的實在是太好了,讓落雲一度以爲蘇青是真的瘋了,也是真的聽不到自己說話了。

    就連蘇青被匈奴人擄走的那些日子,在受盡屈辱生不如死的時候,他也沒有表現出半分。

    這所有的事情,落雲都一一看在眼裏,他捫心自問,如果換成自己的話,他是絕對撐不過去的,所以落雲一直以爲蘇青真的瘋了。

    一直到方纔,落雲看到蘇青將自己手裏的長劍毫不猶豫的刺入宇文章的身體的時候,落雲這才明白過來,原來蘇青之前的模樣一直都是裝出來的。

    也就是在這一刻,落雲才真正認識了蘇青,才真正明白了蘇青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蘇青他明明心軟的要命,卻又生的這樣堅韌,如果他頭腦再笨點兒,那他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人。

    因爲笨笨的人才會對這個世界給予的傷害沒那麼明顯的感知。只要蘇青生的笨一點兒,他甚至能夠免疫一些苦難,不至於活的這樣痛苦。

    可偏偏老天爺還賜給了他一副玲瓏剔透的心肝,讓他生的十分聰慧,所以很多事情他一眼就能看到事情的本質。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所以當一個選擇擺在他的面前的時候,他明明知道有很多辦法避免讓自己受傷,可他卻只能選擇那唯一的一條路,儘管他知道他選擇的那條路纔是通往地獄的入口。

    蘇青被凍僵在宇文章營帳門口的時候,他明明知道只要自己爬進那個能讓自己神識消散的山洞他就能獲得永遠的安寧,但宇文章用將士們的性命威脅他的時候,他只能選擇清醒過來……

    再後來,他被自己的將士們編排是宇文章的枕邊人的時候,其實也並不好過。

    那些人自以爲自己很高尚,十分看不起他這樣憑藉出賣自己身體來換取前程的小白臉。所以總是趁着宇文章和張留不在的時候欺負蘇青……

    蘇青那個時候手腳都不太利索,很多時候甚至連躲都躲不開。

    有人說可以讓蘇青向宇文章告狀,可是蘇青怎麼可能跟宇文章告狀呢?他連見宇文章一面都覺得要喘不上氣來。

    再說了,自己現在的這個處境難保不是宇文章的授意。

    張留就更不用說了,他畢竟是宇文章一手帶出來的,就算對自己存有一絲善意,但那又能怎麼樣呢?他還能違抗宇文章的命令嗎?

    他一邊戰戰兢兢的小心翼翼的把自己隱藏起來儘量不引人注意,一邊在如履薄冰孤立無援的處境裏沉淪……

    如果他真要魚死網破說出自己的身份,也不至於這樣狼狽,大不了被宇文章一怒之下滅口,死就死了。

    他都死了那麼多次,難道還怕多這麼一次嗎?

    可是他怕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帶他來北疆的陳封受他的牽連,被有心人抓住把柄,枉送了性命。

    還有他被匈奴人擄走受盡折磨的時候,只要他告訴匈奴單于自己是西魏的帝王,他就能受到最好的優待,但他還是選擇咬緊牙關,默默忍受,一直到最終都沒有說出口……

    如果蘇青只是心軟,如果他只是聰慧,如果他沒那麼堅韌,那麼也許他就真的瘋了。

    而現在這個情況,瘋了纔是對他來說最好的選擇。

    如果蘇青只是生的聰慧,如果他只是生的堅韌,如果他沒這麼柔軟的心腸,那麼他也許會活的更加肆意。

    這樣就沒人能夠用這樣那樣的亂七八糟的事情來威脅他,也沒人再能逼迫他做這樣那樣的痛苦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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