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等這次的事情了了,我就不再是周家的少家主了,如今周家成了階下之囚,老頭子多年的夙願終成空,我也算是解脫了。”少家主周身繚繞着一種輕鬆的氛圍,就連他粗獷兇狠的長相都似乎變得柔和了許多。
“可是······”壯碩男子囁嚅了半天,還是沒把想問的話問出來。
“想說什麼就說吧!以後咱們的關係就不是主僕了。”
“可是繼承周家是夫人的遺願,少家主您在夫人靈前發過重誓的。”壯碩男子的眼中閃過真心實意的擔憂。
“死後不知生前事,同樣的我們現在也不知道死後的事情啊!說不定娘她已經重新找了個好人家投胎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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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家主您······”壯碩男子看着這個自己一直追隨的人,突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再繼續勸下去,這些年少家主究竟是怎麼走過來的他一清二楚,甚至有些時候他都覺得夫人太過自私,留下那樣一個遺願逼着當時還是個孩子的少家主發了那樣的誓。
“阿泉啊!”少家主突然嘆息般地叫了一句,壯碩男子卻突然愣住了。
這是他的名字,只是已經二十多年沒人叫過了,當年他還是個十歲的小少年,失了家人後流落街頭,被夫人好心撿回了家,從此就跟在了少家主的身邊,從他還是個牙牙學語的小嬰兒開始就照顧他。
後來他們漸漸長大,那時候少家主還只是個富家小少爺,身上有不少富家子弟都有的毛病,比如招貓逗狗,比如目空一切,比如仗勢欺人,但少家主還有一個別人都沒有的特質,那就是他膽子特別小,太大的壞事他是不敢做的。
因此,阿泉照顧起少家主來非常省心,只要在他打算幹壞事兒前多給他講講萬一事發他可能要面對的局面,他就不敢動手了,最多就是跟在那些狐朋狗友身後在他們欺負學堂裏的貧困學生時搖旗吶喊那麼一兩下子。
那時候阿泉經常會想時間要是能一直這麼過下去就好了,然而,誰都沒料到,禍事降臨得那麼快!
這一天少家主放學後並沒有回家,而是去了一個同窗家裏玩耍,因爲第二天學堂休沐,所以他玩得晚了一些,趕在宵禁前纔回到了家裏。
可以往熱熱鬧鬧的家裏如今寂靜異常,就連每次開門時都對他們笑臉相迎的門房阿叔也不見了蹤影,家裏的大門虛掩着,留了一條很細的縫隙,一陣風吹過,彷彿有鐵鏽的味道撲面而來。
“阿、阿泉,我有些害怕!”爬下馬車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少家主往比他高了足足一個頭的阿泉身後躲了躲,拉着他的衣袖小聲兒說道。
“沒事兒,少爺先在這兒等着,我進去看看。”阿泉也有些害怕,但看着像個小兔子一樣哆哆嗦嗦的小少爺他又覺得自己不能害怕,於是嚥了咽口水安撫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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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要不然咱們一起進去。”少家主也嚥了咽口水說,他看了看黑洞洞的家門,又回身看了看漆黑的四周,最後還是沒鬆開阿泉的衣袖。
“啊~~~”一聲淒厲的慘叫響起。
小少年阿泉和他的少爺開門後看到的情形讓他們同時發出了一聲尖叫。
之前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如今就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不祥的紅色從他們身上蜿蜒而出,流淌得到處都是,整個院子裏幾乎沒有個下腳的地方。
那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早就失去了神采,卻都直愣愣地大張着。
“娘,我娘呢?”少家主突然驚叫一聲,擡腳往裏面衝去,阿泉也跟在他身後。
屋裏的情形並沒有比外面好多少,正房的門檻上,孃親身邊的老嬤嬤半趴在上面,一雙手緊緊扒着門檻,她每天都梳得很光滑的花白髮髻如今鬆散的搭在腦後,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橫貫了她的後背。
再往裏面,正院兒的二等丫鬟臘梅蜷縮在牆角,雙手緊緊地攥着插進胸口的長刀。
再裏面,孃親身邊的大丫鬟沉香趴在架子牀的腳踏上,一隻胳膊落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後背上佈滿了深淺不一的傷痕,在她的身下,一個嘴角溢滿了鮮血的錦衣夫人仰面朝天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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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小少爺跑過去,扒拉開沉香的身體,撲在婦人身上哭喊起來,阿泉站在他身後背過身去不忍再看。
突然,一隻染了血的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肩膀,地上原本已經氣息奄奄的婦人雙眼中竟然有了驚人的神采。
“娘,娘你醒了嗎?娘!”小少爺又哭又笑地喊道。
“周家、一定要、要拿下、拿下週家,一定!”婦人緊盯着眼前的小少爺,說出來的話十分清晰。
“娘,你說什麼呀!娘,你別說話了,我這就去給你請大夫,你一定會好的,娘!”小少爺看着跟平時完全不同的孃親,本能地不想接她的話茬兒。
“你給娘發誓,將來一定要坐上週家的家主之位,然後提着周家家主都人頭來祭奠孃親,你發誓!要是你做不到,將來一定不得善終,死後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你給孃親發誓!”婦人臉上的神色越來越瘋狂,眼中的神采也逐漸黯淡,但卻始終固執地不肯嚥下最後一口氣。
“好!我答應!”小少爺突然崩潰地大喊道。
只見那婦人聽了之後,臉上竟然浮現出一抹笑容,然後就此再無聲息,緊緊抓着小少爺肩膀的那隻手也無力地垂了下去。
這一夜,小少爺就那麼直挺挺地跪在婦人的屍體前一動沒動,阿泉也跟着跪在他身後。
天亮的時候,家裏來人了,是一個長相威嚴、一身華服的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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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滿院子的屍體視而不見,直接走到了屋裏,站在了小少爺跟前。
“你是什麼人?”阿泉不顧跪了一晚僵硬的身體,踉蹌着起身蹣跚地擋在了小少爺前面問道。
“倒是個忠心的,以後就跟在你家少爺身邊幫他吧!”中年人沒有回答阿泉的問題,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這麼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