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田兩位媽媽對視一眼,心中不由同時贊申氏一句。
夫人這麼多年行事還是一如既往的穩重。
整個京師誰不知道侯爺最是重孝道?
但凡是老夫人說的,侯爺就沒有不答應的。
“對了,帶上新得的那套頭面,還有……”申氏細細想了想,“那隻寶石兔子也帶上。”
田、蘇媽媽笑着應下。
老夫人酷愛金銀玉石,年紀越大越像只貪財的貔貅。
夜色濃如墨,掌燈之後卻下起了雪。
初時是小雪,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後變成了鵝毛大雪。
幽州冬日是沒有雪的,只有乾冷和呼呼的寒風,宋幼棠覺得比下雪時還冷。
喫過晚膳後宋幼棠披了狐裘拿着手炭爐在檐下看雪。
黑虎今年也是頭一次見下雪,歡喜得在院子裏撒歡兒,留下滿院子的梅花印子。
它穿着宋幼棠親手給它縫製的小衣裳戴着呆頭呆腦的虎頭帽,看起來可愛極了。
見宋幼棠在屋檐下站着它跑過去咬她裙角,原本宋幼棠滿懷心事無心陪它玩耍,但架不住黑虎又是嗚嗚嗚裝可憐,又是不停扯她裙子。
京師最時興的軟煙羅裙子,一尺便是百兩之價,保暖又輕盈,卻被黑虎咬在嘴裏,丫鬟僕婦們看得直心疼。
高寄回來時候便看到宋幼棠陪黑虎在院中玩耍,濃如墨的黑夜,漫天大雪輕盈而下。
虎頭虎腦的黑虎和一身裙裝動人的宋幼棠,素來貞靜的姑娘不時發出宛若銀鈴一般的笑聲令他暫時忘了外頭的不快也露出笑容來。
他不知站了多久宋幼棠才發現,見她看過來高寄走入雪中給她拂落頭上肩頭的雪花,又將她凍得通紅的手護在手中呵氣。
丫鬟僕婦們見了眼中皆是豔羨。
在她們羨慕的目光中高寄牽了她的手進屋,已進入內室頭上、衣服上的雪花登時融化化爲淺淡的溼氣。
脫下斗篷,高寄將她帶到火盆旁烤火。
黑虎沒玩兒盡興,嗚嗷嗚嗷的在門口叫了兩聲呼喚宋幼棠,但在觸及高寄危險的眼神,它乾脆利落轉身自個兒玩兒去。
“吃了沒?”
“公子可用膳了?”
兩人同時道。
宋幼棠抿脣笑起來,高寄見她一笑便宛若春風化雪,似滿城春色皆聚在她眉睫,令他沉醉。
“同帳中同僚們剛吃了羊肉鍋子。”
他身上帶着酒氣,軟軟的朝她靠過去,宋幼棠換了個姿勢讓他睡在她膝上。
香香軟軟的香膝好似頭在雲端。
“我想你了,棠棠。”
閉上眼休息的高寄忽然開口,聲音更似小孩兒在撒嬌。
宋幼棠莞爾。
“公子這不回來了?”
“因爲想你才這麼早回來,他們還要去天香閣。”
天香閣聽名字便知道是做什麼的。
宋幼棠笑道,“公子爲何不去?”
高寄睜眼,見她眼中的揶揄,脣畔綻開一抹笑道:“爲何不去,你不清楚?”
他的手擡起,輕佻色氣的往她的衣襟裏鑽。
隔着衣料,豐盈的胸部在他手中宛若雪團兒一般。
“他們都想拉攏我。”
原本以爲他要就此開始做點兒什麼,卻不想高寄開口卻是正事兒。
胸前的力道消失,他轉過身擡眸看着她。
“棠棠,謝謝你。”
“公子爲何道謝?”
“你沒有收他們的禮,便是在幫我。”
他沒有同她說明利害關係,可她卻能懂他心意。
他的棠棠,這麼聰明能幹,一切都讓他那麼滿意。
提及此時難免不提及申氏召她一事。
宋幼棠猶豫着將那事兒告訴高寄,頓了頓她道:“公子未先歸侯府,奴婢不敢擅下決斷。”
說完她小心觀察着他的神色。
但高寄眉目之間一派疏朗,並未因申氏召見她一事而起波瀾。
宋幼棠心中了悟,高寄對宣平侯府怕是半分情分也無了。
從前是他們不要他,現在,是他不要他們。
他的實力給了他選擇的權力。
宋幼棠並不覺得他無情冷漠,也不覺得宣平侯府可憐。
她親眼看着他在申家是如何掙扎求生的,堂堂侯府公子要救她要損傷身體才能換得大夫入府。
明明健康強壯的身體被日日服的虎狼之藥拖垮……
“公子不想回去,我們便不回來,在自個兒的家中過一輩子。”
宋幼棠俯下身子貼在他的臉上,“任他外面的風言風語刮,我們過我們自己的日子。”
就像是在申家,高寄準備搬府別過時同她說的一般。
過他們自己的日子。
高寄閉上眼感受着臉上女子的細膩肌膚。
“字是母親給我取的。”
高寄忽然開口,並說起其母親。
“伯源是我母親宮殿外的一條小溪,伯源溪。”
宮殿……
宋幼棠驚得直起身子,訝然道:“公子的母親……”
高寄溫柔一笑,眉眼之中一派光亮,似乎他的身世他並不覺得拿不出手,相反覺得很驕傲。
“壽昌國公主盈光。”
“那你……”
豈不是亡國公主之後?這等敏感身份……難怪宣平侯府會將他送往幽州這麼多年沒接他回府,難怪申家的人敢那般對他……
宋幼棠的喫驚落在高寄眼中,他起身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宋幼棠乖巧的臉貼在他胸膛,聽着他強有力的心跳。
“壽昌國被滅後母親被俘送至京師,原本要被陛下納爲妃,但因皇后和朝臣阻攔而失敗。後來她輾轉入幾個王侯府中後被父親看見。”
“那時他剛娶申氏爲妻,但對我母親一見傾心,不顧反對向陛下要了她。”
“父親對她很好很寵愛,爲了他冷落申氏和後宅所有美人兒,甚至我先嫡子一步出生。”
有嫡妻的情況下還出了個庶長子,這在任何高門大戶都是不被允許的。
宋幼棠敏銳嗅到將對高寄和他母親而來的陰謀算計。
“但她至死是通房。”
宋幼棠感覺高寄越過了重要的部分,但她察覺高寄的傷感不好追問便靜靜聽着。
可對於母親,高寄似不想再談論其他。